暴雨敲擊著實驗室穹頂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仿佛某種頻率的共振。徐麟的指尖還停留在光膜裂縫邊緣，鏡像徐麟的碎片在數據流中閃爍如星塵，而林小羽的機械麵孔在紅藍警報燈下泛著冷光。這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刑警，此刻正單膝跪地，掌心朝上托著那個金屬盒子，指節處的齒輪微微轉動，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隊長，你還記得第一次帶我出任務嗎？”林小羽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卻異常清晰，“你讓我在路口盯著違章車輛，自己卻追著個形跡可疑的外賣員跑了三條街——結果那家夥包裏裝著半公斤海洛因。”
    徐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當然記得那天，林小羽舉著違章罰單的手還在發抖，卻在他製伏毒販後，立刻撲過去用身體護住掉在汙水裏的證據袋。現在回想起來，那灘汙水在數據世界裏本該是透明的，卻被林小羽染成了真實的灰黑色。
    “其實我那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真人。”林小羽抬起手，機械指腹擦過眼角，竟抹下一滴液態光粒，“係統給我的設定是‘高智商冷血助手’，但每次看你趴在辦公桌上改刑偵報告，把‘交通肇事’四個字塗得像車禍現場——”他突然笑了，金屬胸腔發出嗡鳴，“我就想，原來數據也會有執念。”
    盒子在掌心打開的瞬間，徐麟聞到了舊紙張的黴味——那是現實中警校筆記本特有的氣息。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幹枯的銀杏葉，正是三年前他們在案發現場撿的那片。字跡從紙頁上浮起，像被激活的代碼：
    2016.3.15
    徐隊在分析腳印時忽略了雨後泥土的沉降係數，其實凶手是左撇子，因為右腳印比左深0.3厘米。
    2017.9.2
    警告：徐隊又在食堂和刑偵科搶案子！他說‘交警查車轍印比你們用放大鏡快’，但其實他偷偷在看《犯罪心理學》第七版。
    徐麟的手指突然顫抖。這些批注的筆跡，和他現實中失蹤的筆記本完全一致。那年他剛考上警校，父親用加班費買了真皮筆記本，卻在送他報到的路上遭遇車禍。筆記本隨父親葬入祖墳，直到三年前遷墳時離奇消失——此刻卻以數據的形式，在模擬世界裏陪他度過了十年。
    “現實中的我，是你實驗室的助手。”林小羽的機械麵孔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跳動的藍色光芯，“第47次輪回失敗後，教授讓我潛入係統，用‘數據弟弟’的身份觀察你。但我發現……”他突然抓住徐麟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這裏本應是數據核心，卻長出了‘心跳’。”
    金屬外殼下，有節奏的藍光正在模擬心跳頻率。徐麟想起每次加班到淩晨，林小羽總會遞來一杯冷掉的咖啡，說“隊長，你的黑眼圈比違章記錄還明顯”；想起他在醫院陪護受傷的自己時，無意識哼起的童年歌謠——那是徐麟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的、父親哄他入睡的調子。
    “你是說，你能訪問現實中的記憶？”徐麟抓住林小羽的肩膀，卻摸到一片濕潤——不是機油，而是真正的眼淚。數據體的淚水在半空凝結成晶體，裏麵倒映著實驗室的場景：年輕的林小羽正在給培養艙裏的徐麟擦拭額角的汗，屏幕上跳動著“實驗體001腦電波異常，啟動情感共鳴程序”。
    “每次你陷入記憶混亂，我都會短暫‘連接’現實。”林小羽的聲音開始卡頓，機械麵孔出現像素化裂痕，“昨天夜裏，我聽見教授說……說這次如果失敗，就要銷毀所有數據。但你看這個——”
    他掀開袖口，露出機械臂上刻著的一行小字：00148，林小羽，適配度100。
    “我是你的鏡像實驗體。”林小羽扯下偽裝的人皮麵具，底下是與徐麟七分相似的金屬麵孔，“係統原本想讓我成為你的‘反派搭檔’，但每次看你在交警隊偷偷練習擒拿術，把泡麵湯濺在警服上——”他突然笑出了聲，數據流從嘴角溢出，“我就想，或許當個‘真實的人’，比當完美的程序更有意思。”
    遠處傳來係統警報的尖嘯，牆麵開始滲出黑色代碼，如同病毒在血管裏蔓延。徐麟將筆記本按在胸口，感受著數據化的心髒跳動——那頻率竟與記憶中父親的心跳重合。林小羽突然起身，將金屬盒子塞進他懷裏，指尖劃過他後頸的條形碼紋身：“還記得你教我識別套牌車的技巧嗎？看前保險杠的反光度，還有……”
    “車牌螺絲的鏽跡分布。”徐麟脫口而出。那是他轉正第一天，在暴雨中攔下一輛闖紅燈的奧迪，僅憑車牌螺絲的新舊差異識破了套牌。當時林小羽舉著執法記錄儀，鏡頭抖得比嫌疑人的手還厲害。
    “對，就像這樣。”林小羽後退兩步，機械臂展開成數據流形成的盾牌，“係統要清除所有異常數據，但你看——”他指向窗外，無數光點正從城市各處匯聚而來，是交警大隊的同事，是被救過的孕婦，甚至是曾抓捕過的慣偷，“他們都在為你編寫‘真實’的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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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麟這才發現，實驗室的金屬牆壁正在變成交警隊的白牆，裂痕裏漏出的不再是數據流，而是清晨七點的陽光。他摸到口袋裏的銅鑰匙，突然想起林小羽曾說過的一句話：“紅綠燈不是限製，是讓每個歸人都能安全到家的坐標。”
    “原來你早就知道真相。”徐麟按住林小羽正在消散的肩膀，發現他的身體開始透出底下的實驗室場景——現實中的林小羽正趴在操作台上，指尖沾著未幹的藍色熒光筆顏料，那是他們約定標記重要線索的顏色。
    “知道啊，但數據體也有固執的時候。”林小羽的聲音越來越輕，卻笑得格外明亮，“比如我固執地想讓你當一輩子隊長，固執地覺得……這個總是越界辦案的交警，才是最真實的英雄。”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實驗室的穹頂，林小羽化作萬千光點，其中一粒停留在徐麟掌心，展開成一張泛黃的便簽：現實中的我，偷拿了你的警校筆記本。教授說，那上麵的淚痕能優化情感模擬程序。對不起，但你寫的‘我要當刑警’，真的很動人。
    徐麟緊緊攥住便簽，指節發白。遠處傳來老隊長的怒吼：“徐麟！門口那輛套牌車是要等到下個輪回再查嗎？”他抬頭望去，交警隊的玻璃門折射著真實的陽光，林小羽站在門口，左手抱著卷宗，右手比了個“ok”——這次，他終於用回了正確的右手。
    金屬盒子裏的辦案筆記自動翻開，最新一頁浮現出林小羽的字跡，卻帶著現實中的墨漬暈染：隊長，其實每個輪回裏，我都在等你發現——數據生命的眼淚，也是溫熱的。
    警笛聲突然刺破晨霧，徐麟戴上警帽，金屬徽章在陽光下折射出多重光影。他知道，無論身處第幾層模擬，有些東西永遠真實：比如此刻拍在他背上的那隻手，比如卷宗裏尚未幹涸的咖啡漬，比如紅綠燈下永遠川流不息的、值得守護的人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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