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義看迎麵打招呼的，是東區留用民警，外號“孟瘸子”的老孟。
    瞬間憶起斯人被騙到東區受刑，就是他和苟開財開車去的。
    不僅如此，他助紂為虐，審訊上刑，就是他先動手的。抽他的鞭子還沾水。
    斯人隻因當時將怒火和仇恨集中在沈富中和苟開財身上，對他忽略不計了。
    忽略不計，並不是對他沒仇恨。若不是在監獄，他早就巴掌上頭了。
    你不是右腿瘸了嗎？老子將你的頭，也打的朝右邊歪。嘿嘿，走起路來全朝右了。
    他意識到自己瞬間被對方的惡劣行徑氣暈了，出現了幾秒鍾的幻覺。
    看著對方的諂笑，他本不願搭理他，卻也奇怪他這麽客氣。仿佛忘了他曾對斯人幹了缺德事。
    監獄雖然不能打他，罵幾句解解氣，也是必須的，遂嘲諷道：
    “喲，這不是孟瘸子嗎？怎麽？東區沒你的用武之地了？又混到監獄大顯身手了？”
    老孟顯然聽出了嘲諷，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態，甩甩頭，歎一聲說：
    “肖警官，不要諷刺我了。我現在也就混個飯碗。聽說你是被冤枉的，我那幾天悔死了。本準備登門負荊請罪。隻因你去了鄉下。後來想，肖警官現在是肅特先鋒，偵查英雄，大人大量，胸懷比大地寬哦。唉！報應啊，東區分局幾個狗日的嫌我腿有點瘸，將我打發到這兒來了。我也等於落難了，你不會落井下石吧？”
    肖秉義不客氣的教訓道：
    “孟瘸子，你以為老子跟你一樣？現在是新社會，你給老子規矩點，若哪一天聽到你胡作非為，老子肯定要還你幾鞭子，沾過水的鞭子。”
    老孟連連點頭，諂笑著應承：
    “是是是，我經過同誌們的幫助，階級覺悟已經提高了。請放心，我一定向你學習，多做有益於人民政府的好事。你老不回家，父母掛念哦，準備什麽時候回家呀？”
    肖秉義聽他再次打聽自己何時離開，有些奇怪得問：
    “你什麽意思啊？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離開啊？”
    老孟忙答道：
    “哪裏哪裏，我，我是隨便問問。剛才提到的往事，還望你不記前仇哦。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哎。好了，不說了。你忙吧。有什麽需要的，跟我打招呼哦。”
    肖秉義雖沒說話，兩隻燈籠眼像刀子一樣，直刺過去。老孟仿佛被刺痛了，扭頭一瘸一瘸的走了。
    肖秉義看著他狼狽的離開，腦中冒出一個疑問：他打聽我何時離開，是什麽意思？
    他暗自嘀咕一句，又想去大門外樹蔭下涼快涼快了。
    他跟哨兵點一下頭，出了小門。回頭看一眼，樂了：
    嗬嗬，剛跟龍科長提醒，監獄大門緊閉了。這才像話嘛。
    他來到樹陰下，點根煙，盤算著晚餐安全問題。審訊室窗外是院牆，外圍應該沒事。
    他不放心的是，石部長一人接待姐弟倆，陳明高會不會惱恨至極？真的掐死她？
    嗯，審訊室門鎖，必須臨時下掉。不然從裏麵反鎖，一時兩會撞不開，石部長就危險了。
    他非常清楚，若不是為撈點情報。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冒這樣的險。
    他起身拍拍屁股，繼續順著圍牆散步，低著頭思考晚餐安全問題。
    走到牆角，發現老孟蹲那兒，看著圍牆抽煙。他不願再看到他，更不願跟他囉嗦。
    扭頭往回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躊躇一會，回到牆角，盯著老孟。
    老孟掐滅煙蒂，起身環顧左右，繼續沿著院牆，消失在拐彎處。
    肖秉義感覺老孟有些不正常，究竟哪兒不正常，他也想不出來。
    他思索一會，回辦公室給龍科長打個電話，又去樹蔭下了。
    龍科長開著敞篷小車，風風火火來找他，見麵就問：
    “肖秉義，你是不是想晚餐請我？有什麽事？說吧。”
    肖秉義搖搖頭說：
    “我晚餐準備以老鄉名義，讓石部長跟姐弟倆聚餐。擔心安全問題，想請你保駕護航。”
    龍科長盯他一會，疑惑得問：
    “你哪根腦筋搭錯了？警察請犯人吃飯？噢，你是不是又有直感了？”
    肖秉義笑道：
    “沒有直感，你不覺得兩個‘幽靈’聚會，很好玩嗎？”
    龍科長不明就裏，牢騷道：
    “你一人玩吧，我沒你逍遙。你借口破案，在這兒養老。你知道嗎？經你一提醒，我查了一下，事態還真嚴重哦。”
    他說罷，忽然問：
    “你讓他們三人在一起，出了事咋辦？你匯報劉局了嗎？”
    肖秉義沒了底氣，聲音低了許多：
    “這點小事還要匯報局長？如匯報了，他會同意嗎？”
    他接著不耐煩的擺擺手說：
    “那你忙吧，本想促你一把，讓你立功，提拔副局長，我好跟著沾光。你不想提拔，那就拉倒吧。”
    龍科長疑惑得問：
    “立什麽功？快說呀！”
    肖秉義隨即坦誠了他對老孟的懷疑及擔心，請他留意，很可能就在這一兩天。最後說：
    “我再繼續觀察，若我猜的不錯，到時你就能大顯身手了。”
    龍科長聽罷有些興奮：
    “我就說嘛，跟你在一起，就能進步。小鬼，放心，本科長若有提拔的那一天，你就是我兄弟哦。”
    肖秉義不滿道：
    “你這叫承諾嗎？難道我倆現在不是兄弟？有點含糊，能明確一點嗎？”
    龍科長詭秘得問：
    “還要怎麽明確？是不是我有提拔的那一天，將科長位子讓給你？”
    肖秉義立即指著他，笑道：
    “這可是你說的，提拔後不要賴哦。”
    龍科長和他拍一下手，坐上車看向前方，想他的心事去了。
    肖秉義也跟著上了小車後座，閉目養神。他要再梳理一遍晚餐的正麵交鋒，可能出現的問題。
    他仔細回憶姐弟倆幕後議論的錄音，發覺還是有漏洞。
    陳明高說八條是他根據王老板電報整理的，那麽，如果他問王老板給他的電報內容呢？
    既然姐弟倆以此為標準，驗證“幽靈”之真假，他不可能不問。
    冒這麽大的風險，最後搞砸了。尅一頓事小，影響計劃執行事大。
    他問龍科長，監聽室既然知道敵台波段頻率，應該能錄下電報內容，對吧？
    他見龍科長疲憊的點頭，便問：
    “我馬上跟你回市局，你幫我問一下，能否讓我看一份監聽記錄？”
    龍科長皺著眉頭，撓撓頭皮責問：
    “你怎麽回事？有事不能一次性說清楚嗎？要看監聽內容，還得請示劉局同意。我帶你去市局，你去請示劉局。”
    肖秉義知道再去請示劉局，肯定又要被他尅一頓，他心理上已經有些膽寒他倆。
    但為了掌握“幽靈”的線索，尅就尅吧。他無奈的點頭道：
    “行行行，我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