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她半步不得離朕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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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毫無征兆地從劉允昂口中狂噴而出,猩紅的血點如同最刺目的朱砂,濺落在明黃色的龍袍前襟和那份染血的密報之上!
“呃啊——!”一聲短促而絕望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
天旋地轉!眼前金碧輝煌的殿堂、惶恐的群臣、威嚴的蟠龍柱……一切都瞬間扭曲、顛倒!
他隻覺得腳下那象征著至高權力的九重玉階,突然變成了滑不留足的萬丈冰淵!
身體完全不受控製地向後猛地一仰,雙腳在光滑的玉階邊緣徒勞地蹬踏了一下,卻隻帶倒了沉重的禦案一角。
“皇上——!”階下爆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叫聲,撕心裂肺。
冕旒斷裂!十二道晶瑩的白玉珠串在刺耳的迸裂聲中四散飛濺,晶瑩的玉珠如同斷線的冰雹,劈裏啪啦地砸在金磚地上,瘋狂彈跳、滾動。
沉重的身軀沿著冰冷陡峭的玉階一路翻滾、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明黃的龍袍被扯破、沾染上玉階的灰塵和口中噴出的鮮血,變得汙穢不堪。
最後,那曾經不可一世的軀體,如同一個被徹底掏空的破麻袋,重重地、毫無生氣地摔在了金鑾殿冰冷堅硬的最底層。
蟠龍金柱沉默地矗立著,映照著階上那翻倒的禦案、潑灑的墨汁、散落的奏章,以及階下那一片狼藉中,那頂碎裂的、象征著無上皇權的十二旒冕冠。
晶瑩的玉珠滾落一地,在死寂的大殿中,發出最後幾聲清脆而空洞的哀鳴。
太醫院院使王太醫指尖搭在劉允昂近來枯瘦的手腕上,許久,才沉重收回。
他跪在龍榻旁冰涼的金磚上,額頭緊貼地麵,聲音嘶啞得如同秋風吹過枯枝:“皇上……此乃瘟疫餘毒盤踞肺腑,又兼……憂勞過度,傷損了根本元氣。龍體……龍體虧虛已甚,非尋常藥石可及啊。”
“咳咳……咳!”劉允昂喉嚨裏滾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悶咳,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深處看不見的暗傷。
他勉強壓住咳嗽,一口腥甜的氣息衝上喉頭,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一旁的貼身太監福安眼尖,瞥見皇帝嘴角殘留的一絲極淡的暗紅,心頭猛地一沉,慌忙遞上溫潤的參湯。
劉允昂推開湯盞,目光越過王太醫花白的頭頂,投向窗外。
透過那扇鑲嵌著金絲楠木的雕花長窗,隻能望見一片死氣沉沉的天空,灰蒙蒙的,壓得人透不過氣。
瘟疫的颶風雖已卷過,留下的卻是遍地狼藉的廢墟。
昔日繁華的街巷,如今行人稀少,步履蹣跚,總帶著幾分驅不散的虛弱氣息,連最尋常的交談聲也透著中氣不足的疲憊,不時被幾聲壓抑的咳嗽打斷。
曾經威震四方的齊國鐵甲,如今校場上操練的呼喝聲也稀薄了許多,如同被抽去了筋骨。
“強盛?”劉允昂的聲音微弱沙啞,帶著自嘲,更像是在叩問自己,“朕的齊國……還剩幾分強盛?”
他疲憊地閉上眼,眼前卻閃過一道道刺目的折子:自從賠了夏國那巨額賠款後,加之瘟疫後的補給,國庫日漸空虛;邊境不穩,昔日俯首的小國開始蠢蠢欲動;各州郡報上來的,依舊是連綿不絕的疫後羸弱之症。
沉重的擔子壓得他日夜不得喘息,如同無形的巨石,日複一日碾磨著他本就殘破的身軀。
這龍榻,既是養兵的所在,也是他囚困自身的牢籠。
“王愛卿,”他再度開口,聲音裏帶著孤注一擲的虛弱,“去信……再請慶國蘇神醫。”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深處艱難地擠出來,“還有……另備國書,呈予慶國皇帝。”
這一次,他押上了皇帝最後的尊嚴與籌碼。書信送往慶國,字字懇切,言辭哀惻。
而另一封國書,則加蓋了象征齊國至高權力的玉璽,言辭謙卑,並承諾了更重的酬謝。
慶國,禦書房。
蘇落特製的沉水香在精雕的博山爐上氤氳盤旋,卻驅不散空氣中無形的緊繃。
李宸端坐於寬大的紫檀木禦案之後,手邊攤開的,正是齊國快馬加鞭送來的兩份文書。
一封是劉允昂親筆的求醫信,字裏行間透著油盡燈枯的絕望;另一封,是蓋著齊國朱紅大印的正式國書,許諾的條件足以讓任何一個國家心動。
李宸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那些字句。
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齊夏交戰的漫天烽火、齊國驅趕疫民如驅趕牲畜般越過邊境的冷酷畫麵,還有蘇落那張顛沛流離中蒼白憔悴的臉……一幕幕交織著湧上心頭,在他眼底燃起冰冷的火焰。
他的手指在禦案光滑冰涼的表麵上緩緩敲擊,每一下都帶著金石般的決絕。
“來人。”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殿外驟然卷起的寒風,瞬間凍結了空氣。
元英幾乎是屏著呼吸趨步上前,垂手躬身:“奴才在。”
李宸的目光並未離開那兩封文書,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撚起案頭那支象征最高裁決權的朱筆。
飽蘸的朱砂鮮紅刺目,如同凝固的血。
他手腕沉穩,沒有絲毫猶豫,在那封言辭懇切的親筆信上,劃下了一個巨大的、觸目驚心的叉!
力透紙背,朱砂幾乎將信紙撕裂。
“回複齊國,”李宸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千鈞之力,“蘇落乃我慶國至寶,身係社稷安康。半步,不得離朕身側。”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盤,“至於國書所言種種,朕心領了。然神醫安危,重於泰山,恕難從命。”
元英的心猛地一墜,頭埋得更低,冷汗無聲地滲出鬢角,大氣不敢出:“遵旨。”
他雙手接過那封被朱砂判了死刑的信函,隻覺得重逾千斤,燙手無比。
不敢有絲毫耽擱,弓著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倒退著出了禦書房那扇沉重的門扉。
厚重的殿門在身後無聲合攏,隔絕了書房內那令人窒息的威壓。
元英這才敢抬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腳步虛浮地朝外走去,急著去安排回絕齊國的信使。
禦書房內,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沉水香無聲地燃燒,那縷縷青煙在凝滯的空氣裏艱難地向上攀爬,仿佛也承受著無形的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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