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公孫皓月遠遠地看見李中山和李大牛步伐沉重地走回軍營，兩人臉上滿是悲傷與淒楚之色。
    待他們走近後，公孫皓月看見兩人眼眶微紅，似是剛剛哭過一般。
    他們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朝著各自的營帳走去，那背影看著無比落寞。
    公孫皓月心生疑惑，快步跟上李中山的腳步，一同進入營帳中。
    一進入帳內，李中山徑直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去，低垂著頭，一語不發，整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般。
    公孫皓月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開口道：“百戶長，發生什麽事了嗎？”
    李中山卻仿若未聞，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龐，肩膀微微顫抖著，喉嚨深處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
    營帳中的其他士兵見此情景，都不禁麵麵相覷，一時間誰也不敢出聲。
    公孫皓月見狀，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退出營帳去。
    眾人會意，紛紛躡手躡腳地離開了營帳。
    公孫皓月靜靜地陪伴在李中山身旁。
    李中山抽泣了一會，抹去臉上的淚水，聲音沙啞地緩緩道“我和弟弟回到村子裏，可我家的房屋卻沒有了，成了一片廢墟，跟村裏人打聽，才知道去年衛拉特人攻占上郡後，到了我們的村子，他們燒殺搶掠，一把火燒了我家的房屋。”
    說到這，李中山的眼眶再次濕潤了，他緊緊咬著牙關，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心中充滿了對衛拉特人的憤恨與怒火。
    片刻後，李中山繼續道：“衛拉特人離開後，僥幸逃出去的村民們返回村子後，他們在燒過的廢墟下，刨出我叔叔已經燒焦的遺體……”
    李中山終於忍不住再次嗚咽起來。
    好一會，李中山才止住了嗚咽，“村民將我叔叔的遺體安葬在後山，可是我嬸娘和妹妹到現在都杳無音訊，生死未卜。”
    李中山實在無法想象嬸娘和妹妹可能會遭受的苦難，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叔叔、嬸娘？”
    公孫皓月疑惑了。
    轉念又想，也許李中山父母已經不在了，他是跟著叔叔一家生活，難怪自己昨日看他跟李大牛長得一點都不像。
    公孫皓月對李中山的遭遇感同身受。
    她知道此時任何安慰的言語都是蒼白的，隻能任由他把心中的痛苦全部發泄出來。
    大周軍隊收複晉陽城後，全體將士便拔營搬入城中，為下一步收複上郡做著準備。
    李中山和公孫皓月因在攻城戰役中有功，李中山晉升為千戶長，公孫皓月被封為百戶長。
    一切安定下來已是六月。
    一日，早上訓練完用完早飯後，公孫皓月來到李中山的營房，跟他請假，說有事要出城去。
    李中山知道現在剛剛收複晉陽城，局勢還未完全穩定，上郡現在還在衛拉特人手中，擔心他獨自一人外出有危險。
    他思索片刻後道：“這樣吧，反正我今日也沒什麽事，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公孫皓月聽後，心中一喜，心想也好，反正李中山家就是晉陽城外的，對地形肯定比自己熟悉，她連忙拱手道謝。
    公孫皓月拿出在武陵城買的輿圖。
    輿圖上，清晰地標注著那個令她揪心的地方——黑風坳。
    這是公孫皓月再三跟馬夫老孫確認過當年父兄陣亡的地方。
    一旁的李中山凝視著輿圖上公孫皓月標注的那個小點，脫口而出：“這不是我家附近的黑風坳嗎！這路我熟，給你當向導絕對沒有問題。”
    兩人剛到營房門口，就見原本湛藍如洗的天空此刻已被黑壓壓的烏雲所籠罩，烏雲如同洶湧澎湃的海浪一般翻滾而來，氣勢磅礴。
    李中山眉頭微皺，轉頭看向身旁的公孫皓月，略帶擔憂地道：“你看這天邊烏雲滾滾的，恐怕傾盆大雨即將來臨，要不我們改日再去吧？”
    公孫皓月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直視著前方，斬釘截鐵地道：“不！無論如何，今日必須去！”
    收複晉陽城已有一月多，她始終下不了決心，要去當年父兄陣亡的地方看一看。
    今日是父兄陣亡的日子，無論如何她都要去。
    李中山看他態度堅決，轉身回到營房，拿了兩頂鬥笠和兩件蓑衣出來，“走吧。”
    兩人簡單收拾一番後，便踏上了出城的道路。
    出了城門，兩人打馬疾馳。
    半路上狂風大作，他們逆風而行。
    一個多時辰後，翻過一個緩坡，眼前就出現了一片綿延的群山。
    李中山勒住韁繩，指著其中的一道山梁告訴公孫皓月，“中間這座山叫中山，是晉陽城到上郡的必經之路，你輿圖上標注的地點就在這座山上。”
    公孫皓月勒住韁繩，在李中山身邊停了下來。
    她極力掩飾著內心的緊張和不安，故作輕鬆地道：“中山！你的名字就是由此山而來的吧，想必你家就在這附近。”
    李中山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我家就在山那邊的李家村。”
    公孫皓月並沒有注意到李中山此刻的神色。
    越接近目的地，公孫皓月的心就越緊張。
    “我們快走吧。”公孫皓月打馬朝著李中山所指的山梁奔去。
    天空中突然傳來隆隆的雷聲。
    兩人進入山頂，來到一個山坳中，李中山道：“這裏就是你要找的黑風坳了。”
    整個山坳兩邊是高大茂密的樹林和半人多高的草叢和灌木。
    山坳中間僅有的一條道路，路麵較窄，僅容一輛馬車通過，且蜿蜒曲折呈蛇形，一眼看不到頭。
    或許是由於山頂風力強勁的原因，那些高大的樹木在狂風的肆虐下，不斷地搖晃著身軀，枝葉相互摩擦碰撞，發出了一陣又一陣低沉而嗚咽的聲音，仿佛是無數冤魂在哭泣。
    林子裏的光線十分昏暗，即使是在白日，也透露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氣息。
    公孫皓月小心翼翼地前行著，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她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地形，隻見道路兩旁的樹林茂密幽深，繁茂的枝葉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濃密的綠色帷幕。
    若是到了夜晚，這裏更是漆黑一片，別說是藏匿幾百人，就算是上千人隱藏其中恐怕也難以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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