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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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灰暗狹長的走廊往外走。
    唐玉箋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出口。
    璧奴安靜的跟在她後麵,步伐緩慢。
    沒過多久,他伸出一隻手,輕輕牽住了唐玉箋的袖子。
    唐玉箋回頭,見他低垂著眼簾,以為他害怕。
    以前璧奴膽子就小,動不動就怕得落淚。
    她放輕了聲音說,“你要是害怕,就在後麵慢慢跟著吧,我找到路了回來接你也行。”
    璧奴輕聲應了,眼圈微微泛紅,眼下一圈像浸染了朱紅墨跡,在蒼白皮膚上暈染開來。薄薄的水霧籠在眼眸上,朦朧得仿佛一層脆弱的紗。
    好像因為這一句話就要哭。
    卻又堅持跟在她後麵,半步不離。
    豎長瞳仁帶著幾分怯怯的光,癡癡看著她。
    唐玉箋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隨他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頭頂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唐玉箋仰起頭。
    還未看清,一陣腥氣襲來,有什麽東西從高處俯衝而下,直逼她的麵門。
    她下意識抬手揮去,卻發現掐訣毫無作用,靈力被壓製了。
    一條細長的黑蛇趁機纏上她的手腕,冰涼滑膩的觸感頓時讓她頭發都麻了,唐玉箋嚇了一跳,慌張甩手。
    就在此時,一隻蒼白的手迅速伸來,掐住了蛇的七寸。
    黑暗中,隻聽得蛇身微微扭動的窸窣聲,隨著一聲輕微的“噗呲”響,再無動靜。
    唐玉箋怔怔地,呼吸微亂。
    “沒事了。”璧奴的聲音忽然有些黏稠。
    “剛剛那蛇?”
    “已經沒了。”
    他的手垂在一側,手指白得近乎透明,與漆黑的蛇身形成鮮明對比。
    唐玉箋平複呼吸,後背殘留著一層冷汗。
    “對不起,小玉,你怕蛇嗎?”璧奴在身後低聲呢喃,“可這裏有好多蛇呢,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麽?”說完這話,唐玉箋想起璧奴是青蛇成精。
    她歎了口氣,“跟你又沒關係。”
    有些話想問,到嘴邊,卻沒有開口。
    兩人繼續前行,唐玉箋的腳步越來越快。
    璧奴看起來虛虛弱弱的,卻始終沒落下半步。
    “小玉。”他從背後貼近,聲音壓得低低的,“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我、我真的很想你。如果當年沒有下船,我們是不是……”
    話音越來越輕,最後幾個字幾乎聽不見。
    唐玉箋回頭,“你說什麽?”
    “沒事。”璧奴搖頭,唇角掛著淺淺的笑。
    此處沒有天光,四周一片昏暗,分不清走了多久,也辨不出是什麽時辰。
    周遭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潮濕。
    終於,又一次走到某個眼熟的廢棄院落。
    唐玉箋停下腳步。
    “我們又回來了。”
    鬼打牆,走不出去。
    看唐玉箋一臉疲憊的樣子,璧奴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心疼。
    他輕聲說,“小玉,休息一下吧,別走了。”
    說完抬手,想要替她擦去額頭沾上的薄灰,卻在靠近她的瞬間被她偏頭躲過。
    兩人俱是一愣,空氣都快要凝固。
    璧奴緩緩放下手,聲音有些怪異,“小玉是嫌我現在髒嗎?”
    眼神也跟著沉下去,豎瞳縮成細細的長線。
    唐玉箋搖頭,語氣帶著安撫意味,“沒有,我隻是不習慣與人那麽親近。”
    “可以前我們很親近呀?”他不解,露出僵硬的笑。
    唐玉箋不知該作何回答。
    她轉過身,在先前發現璧奴的那棵枯樹旁坐下,抬頭打量這方庭院。
    這到底是哪裏?她最後的記憶停留是被卷入海水中,莫非現在在海中的某個島上?
    還是……在海底?
    璧奴走過來,就著剛剛的話說,“以前在極樂畫舫上,你會給我帶東西吃,那時你在後廚幫廚,每次領了份例,都將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給我留出一份,若是我喜歡的,你就會在下次領份例後多買兩份……”
    他艱難的維持著嘴角的弧度,“小玉,你都忘記了嗎?”
    不知不覺間,璧奴已站在唐玉箋麵前,離她極近。
    近得她能看清他近乎透明的皮膚下,細微的鱗片紋路。
    “可我都還記得。”
    璧奴的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哀傷,“那個時候我們那麽要好,你每天都會來看我。我被管事打了,受傷藏起來,次次也都是你找到我,給我塗藥,告訴我要好好活著。”
    唐玉箋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他說的,是那段日子。
    璧奴曾是倌兒的命,在南風館精細調養著,因為模樣漂亮,沒少受追捧。
    可剛掛了牌子不足一月,就被醉酒的貴客令坐騎啄瞎了他一隻眼睛,失去了美貌也就失去了價值,管事將他趕出南風館,從來沒做過工,璧奴甚至連做小廝都困難。
    他整日躲在紅楓苑的鯉魚池邊,與那些紅尾鯉魚為伴。
    可那些鯉魚靈氣逼人,化成人形後個個容貌出眾,對失了容貌的璧奴愛搭不理。
    那時的璧奴,自卑而陰鬱,整日膽怯,不敢見人。
    他的聲音輕得像風,透出難以掩飾的疲憊,“隻有活著,天地間的一切才有意義……可是小玉,那時候活著真的好累。”
    “有時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活著,還是為了還能看見你苟延殘喘。”
    唐玉箋的指尖微微發涼。
    仔仔細細地看他現在這張臉。
    璧奴皮膚上沒有一絲血色,像是久未見光的鬼魅,聲音低柔,帶著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小玉,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沒有忘。”唐玉箋說,“我以為你死了,撿了顆虺蛇妖丹,以為是你的,掛在身上日夜佩戴了兩年。”
    壁奴一愣。
    表情短暫扭曲一瞬,透出股不加掩飾的嫉妒,“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剖出妖丹給小玉看看,定是就不會認錯了。”
    唐玉箋按住他的肩膀,“別動,我看看你。”
    璧奴立即不動了。
    眼睫顫抖,似是難意抵抗她的目光,睫毛輕顫的垂下,眼尾慢慢飛上紅暈。
    她微微蹙眉,“你現在的模樣,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
    現在的璧奴,與記憶中那個陰柔的小倌相差甚遠。
    曾經他的眉眼雖帶著幾分青澀,卻總是透著溫意。而如今,他麵容愈發漂亮,眉眼間卻籠罩著一層令人不適的陰鬱之感。
    璧奴聞言,抬手摸上自己的臉。
    “我現在眼睛好了,容貌應當也比以前好看了許多,小玉……你覺得我現在的模樣如何?”
    唐玉箋答不上來。
    她避重就輕,“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始終是你。隻要不做壞事,我們仍是朋友。”
    “朋友……”璧奴喃喃重複,沒有立刻回應,隻是低下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掌。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似在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
    “我原本我想等我更厲害一點就去找你的,沒想到你先找到我了。”
    唐玉箋出聲,“璧奴,我現在也不在畫舫了,我有地方去。”
    璧奴立即著急地問,“小玉是不是怪我這麽多年沒去找你?”
    唐玉箋搖頭,“沒有啊。”
    可對方好像聽不進去,篤定她生氣了,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
    片刻後,璧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玉,我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小玉,沒人能逼我離開了。”
    這是在說什麽?
    唐玉箋打斷他,忽然問,“可你剛剛不是說,你是被人抓進來的嗎?”
    璧奴一愣。
    眼神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