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玉鐲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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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甬道幽深曲折,石壁上滲出的水珠滴落,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她左轉右轉,心跳如鼓,終於在拐角處看到璧奴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扇半掩的石門後。
    唐玉箋貼著石壁,緩緩靠近。
    剛一走到縫隙邊緣,一股濃重的腥氣撲麵而來。
    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巨大的血肉池中,無數屍骸沉浮,有的已經腐爛,露出森森白骨,有的還在微微抽搐,仿佛尚未死透。
    池底隱約可見蛇群蠕動,暗紅色的鱗片在微弱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池子的正上方,立著座巨大的血肉塑像。
    麵容模糊不清,眉眼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慈悲感,與她曾在靈寶鎮見過的血肉菩薩有異曲同工之處。
    璧奴竟然在供奉這個東西嗎?
    唐玉箋渾身發涼,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壓得極輕。
    遠遠的,她看到璧奴跪伏在地,姿態畢恭畢敬,似是在虔誠祭拜。
    燭火搖曳,映照出他蒼白的側臉,神情染著一層近乎瘋狂的陰鬱。
    他明明那麽厭惡天族,可嘴裏卻低聲祈求,“仙君,仙君救我……”
    “是供品不夠了嗎?”
    他的聲音打顫,像是自言自語,“那些凡夫俗子……還會送來的……”
    唐玉箋的心猛地一沉。
    原來他收下那些活祭,竟是為了供奉這個所謂的仙君?
    什麽樣的仙,需要用血肉來供奉?
    唐玉箋藏在暗處,豎起耳朵聽著。
    忽然,璧奴的口中出現一個名字。
    “大慈大悲東極救苦仙君……”
    “……”唐玉箋愣住。
    璧奴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嘴裏呢喃著,“仙君,我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他……”
    不知過了多久,璧奴那奇怪的儀式終於結束了。
    離開時,他的模樣似乎又好看了幾分。
    等他離開後,唐玉箋從暗處走出,緩緩靠近祭台。
    血肉塑像高大不祥,矗立在昏暗的石室中央,仿佛一座由腐爛血肉堆砌而成的山峰。
    它的麵容模糊不清,卻莫名讓人產生被它注視著的錯覺。
    甚至,像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天憫人之感。
    周遭屍山血海,腐爛的氣息撲麵而來。
    唐玉箋強壓下胃中的翻湧,後悔剛剛吃了太多肉食,不敢多看。
    低頭避開視線,目光卻落在祭台上的一張畫像上。
    看清了畫中人的臉,她頓時愣住。
    那是長離的臉。
    曾經,在極樂畫舫上,長離一直是眾妖追捧效仿的對象,南風樓的公子們總愛學他青衣簪發,甚至效顰他撫琴的模樣。
    可唐玉箋沒想到,璧奴竟然也想變成他的模樣。
    唐玉箋的指尖輕輕撫過畫像,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可愣了愣,發現畫像上的人,沒有點睛。
    ……這畫是誰畫的?
    唐玉箋回想起剛剛璧奴在這裏吐出的字句。
    如果說他供奉的是“東極救苦仙君”,那麽,難道他供奉的其實是……
    唐玉箋仰頭,輕輕喊了一聲。
    “不聿?”
    穿透了萬千山巒,越過層層雲瘴。
    直抵六界之外的混沌中。
    縛龍陣深處,幾乎完全化為白骨的人抬起頭。
    六界間有無數人為他立廟供奉,各有欲求,貪念嘈雜。
    可唯有這次,那道聲音有些不一樣。
    白骨動了動,鎖鏈摩擦地麵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是她?
    她在供奉他?
    她要求什麽?
    “……別再影響璧奴了。”
    下一刻,太一不聿聽到破碎聲。
    唐玉箋抬手,推倒了東極仙君的塑像。
    血液橫飛,火焰烈烈。
    血肉塑像轟然倒塌,腥氣衝天的液體四濺,池中的蛇群瘋狂扭動,發出刺耳的嘶鳴。
    哢嚓,什麽東西跟著破碎。
    唐玉箋低下頭,看到手腕處空空如也,地上多了個斷成兩截的玉鐲。
    她蹲下身,將鐲子撿起來,想起這是太一不聿送給她的。
    玉鐲通體瑩白,內裏嵌著一條猩紅的血線,像是活物般緩緩流動。
    可如今,玉鐲斷了,裏麵的血線怎麽也不見了?
    背後傳來璧奴的驚叫,“小玉,不要!”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熊熊烈火中,唐玉箋轉過頭,眼中的神情好像很難過。
    “璧奴。”她喊了他一聲。
    偌大的祭台毀於一旦。
    ……
    六界之外,縛龍陣中。
    天官踏入陣法,他每日例行檢查,已經習慣了這裏的死寂與壓抑。
    可臨到高台前,天官卻察覺到一絲異樣。
    高台上的那具白骨,竟改了姿勢。
    那位東極上仙這些日子一直一動不動,安靜得像是早已死去。
    然而今日,他微微俯身,蹲坐在台上,像是用指尖在台麵上塗畫著什麽。
    天官眯起眼,卻什麽也看不見。
    畢竟這位東極上仙早已沒有血了,連一絲生氣都不該有。
    太子不在,天官奉命來監視,本以為是件輕鬆的差事。可此刻,他的後背一直發寒。
    走近幾步,仔細檢查陣法,每一道符印都完好無損。
    正要離開,天官的腳步忽然一頓。
    他抬起頭,臉色驟變。
    明明高台上的人應該是一具白骨,可為何……他現在竟生長出了血肉?
    男人的發絲極長,散落在身下,如同潑墨。
    手指上纏著一根刺目的紅線,指尖滲血,正緩緩在台麵上畫著什麽。
    線條淩厲,仿佛隨時會破空而出。
    天官的呼吸一滯,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
    他的周身血脈不是被太子殿下封了嗎?哪來的血?
    高台上的男人停下動作,緩慢抬起頭。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像是被水洗過一樣剔透,也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盯著天官,似是不屑於在將死之人麵前偽裝,甚至笑一笑都懶得,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殺意。
    剛畫好的銳箭消失,下一刻倏然間出現在天官背後。
    天官毫無防備,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銳痛沒入他的後腦勺發絲,又從眉心中央刺出,穿梭而過,隻發出了極其輕微的聲音。
    滋啦。
    天官倒在地上,全身上下完整無缺,隻有眉心的小小血洞蜿蜒出一道血跡。
    太一不聿緩慢起身,鎖鏈如碎紙般從他身上嘩啦啦落下。
    他赤足從高台上一步步走下來,俯身看著那具尚還溫熱的皮囊。
    “醜死了。”
    他蹙眉,神情頗為不滿。
    血線重新回到他身上,在小指根處纏繞成紅繩模樣。
    太一不聿自言自語,“湊合用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