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奉天城正是初秋的時節。
    此時，東北大學理工學院內。
    陳虎靜靜地坐在教學樓前的小廣場的一張長椅上，目光不時地投向教學樓的方向，等待著考試的結果。
    校園裏，來來往往的學生們行色匆匆，每當路過陳虎身旁時，總會投來好奇的目光。
    彼時的東北大學尚未招收女學生，路過的皆是男同學，他們之所以對陳虎如此好奇，皆因他那身與眾不同的穿著。
    在這個時期，大多數人的衣服款式肥大，而陳虎身上的西裝和大衣，都是依照他自己獨特的要求精心修改定製的。
    陳虎內著一套深藍色的西裝，筆挺而合身，搭配著潔白的襯衫，簡約而不失優雅。
    外麵套著一件咖啡色的粗花呢大衣，質感十足，更添幾分成熟與穩重。
    他的頭發修剪得整齊利落，五官雖稱不上極其俊秀，卻也透著一股俊朗與清澈。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臉上沒有同齡大學生常有的那種青澀懵懂與呆萌。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與幹練，仿佛曆經了歲月的磨礪。
    陳虎被這些學生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便站起身來，信步朝著廣場旁的林子走去。
    初秋的校園，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美得動人心弦。
    這裏與校外喧囂的奉天城截然不同，仿若兩個世界，不得不讓人讚歎這個時期的東北大學在建設上的用心與精妙。
    身後，那座理工學院教學樓以乳白色的 “士” 字形外觀莊重地矗立著，恰似一位威嚴的學者，靜靜地守護著這方知識的淨土。
    校園的建築既蘊含著中國傳統建築的莊重典雅之美，又融合了西方現代設計的獨特元素。
    據說，這座教學樓的設計參考了德國柏林大學的風格，中西合璧，獨具匠心。
    陳虎漫步在校園內小路上，有感而發：
    “東北要是都是這個樣該多好！”
    “哈哈，是啊，要是都是這個樣子該多好！”
    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從背後悠悠傳來，陳虎下意識地迅速轉身望去。
    “呦嗬，還是個俊俏後生！你叫啥名字？” 說話的是一位老人。
    老人身著一襲藏藍色的夾棉長袍，袍子寬大鬆垮，在他身上略顯空蕩。外搭一件深紫色的馬褂，盤扣微微破損。
    剪短的白發整整齊齊，麵容清瘦，卻精神矍鑠，雙眼炯炯有神。
    腳下的黑棉鞋，布麵滿是褶皺，鞋底也磨損得厲害，腰間那根舊黃腰帶鬆鬆垮垮地垂著，盡顯歲月滄桑，可他周身那股子派頭，氣勢十足。
    “我叫陳武，小名虎子，敢問您是哪位師長？” 陳虎習慣性地抱拳，剛做出這個動作便覺不妥，忙又彎腰行禮，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哈哈！咋樣！看著好看，穿著不舒服吧！” 老人看著陳虎這一連串略顯慌亂的動作，還有他的自我介紹，不禁被逗得開懷大笑。
    “是有點不舒服，不過人總是要學著改變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陳虎微笑著回應。
    “媽了個巴子，咋說話還帶刺呢！臭小子！”
    老人一聽，立刻反應過來，這小子分明是在暗暗諷刺自己。
    不過，他臉上並未露出怒意，仍是笑嗬嗬地問道：“打哪來的？”
    “樺甸！”
    “是這兒的學生？”
    “目前還不是，正等著考試結果呢！”
    “過來，坐下嘮嘮！” 老人大手一揮，指了指一旁的石桌石凳。
    “誒！您稍等！”
    陳虎說著，迅速將手中的包拿出來，墊在了石凳上，
    “這回好了，您請坐。”
    老人見此情景，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大馬金刀地坐下。
    可剛一坐下，便眉頭微皺：“啥玩意，這麽硬！”
    “書包！裏麵裝的自然是書嘍，硬點總比您坐著涼著強。”
    聽到麵前的後生竟讓自己坐在書上，老人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就這麽不把書當回事？”
    “書，歸根結底也是給人用的，再說隻要不耽誤學知識，不就行了！”
    “滿嘴胡話，我可跟你說，可別讓別的老師瞧見你這樣，不然少不得要挨一頓罵！” 嘴上雖責備得嚴厲，可老人臉上的笑意從未消散過。
    “家裏都還有些啥人？” 老人話題一轉。
    “沒了，就剩我一個了。” 陳虎的聲音不由得低沉下來。
    “咋弄成這樣的？”
    “小時候家裏遭了土匪。”
    “媽了個巴子！好好活著！” 老人的臉上終於沒了笑容，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嗯！” 陳虎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看你小子這體格不錯，咋不去當兵？” 老人特意岔開了這個沉重的話題。
    “張大帥現在可不缺兵。” 陳虎望著遠處的教學樓，緩緩說道。
    “咦，那缺啥？”
    “除了兵，啥都缺！
    缺良將，缺能官，缺工程師，缺糧食，缺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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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還他娘的不缺敵人！哈哈！”
    也不知為何，陳虎順著話頭就說了出來，最後發出的聲笑，全然不是嘲笑，而是飽含無奈的苦笑。
    “媽了個巴子，你小子還真敢說，哈哈！” 老人被陳虎的話逗得再度大笑起來，可那笑聲中，卻透著深深的悲涼。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虎輕聲安慰著老人。
    老人聽出陳虎說著這些好像都是向著張大帥說的，聽出自己的悲涼還反過來安慰自己，心裏很是暖和。
    “我陪你在這等著，對了，你考得咋樣，別到時候沒錄取，讓老子陪你丟臉！”
    “嗬嗬，您就放心吧，這次考試隻是預科考試，就算考過了我還得讀一年預科，明年才能考這裏。”
    “咦，你今年多大了？”
    老人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十六！”
    “怪不得呢！說說你今天都考啥了？”
    陳虎就開始和老人嘮了起來，還不斷的吐槽著考試的題目。
    “那洋碼子考的啥？”
    “翻譯，相互翻譯！”
    “哦，你會洋碼子？
    “不會！”
    “那你考個球試？！”
    老人聲音陡然升高，一臉怒容。
    “那也不能空著啊！反正我都寫滿了！”
    聽到這陳虎打算逗逗老人。
    “寫滿了，寫的啥？”
    “兒子出題難，孫子監考嚴，老子就不會，賠我上學錢！”
    “王八羔子！”
    聽完陳虎的話老人先是一愣，然後意識道自己被耍了，“騰”的站起來，掄起拐棍就向陳虎打去。
    “拜拜了您！我去看結果了！有緣再見！”
    說完，陳虎拎起書包就向教學樓跑去。
    “小兔崽子！嗬嗬，哈哈哈！”
    老人望著陳虎的背影開懷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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