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虎這半年多來的種種表現，或許能輕易騙過那些涉世未深、心性單純的學長，或者是經驗尚淺的年輕老師們。
    然而，對於那些閱曆豐富、心思敏銳的上了年紀之人而言，他的一舉一動皆被看在眼裏，洞悉得清清楚楚。
    彼時的中華大地，正處於最為動蕩不安的年代。而身處奉天的人們，所麵臨的環境更是壓抑得令人窒息。
    駐紮在此的日本軍隊，就如同橫亙在眾人頭頂上的一座沉重無比的大山，壓迫得人們連呼吸都倍感艱難。
    在這樣的艱難處境下，許多學生運動已無法光明正大地舉行，隻能轉入地下，在隱秘之處悄然開展。
    這一年，全國的革命形勢如烈火般熊熊高漲。在全國反奉運動背景的影響下，奉天的學生們在思想層麵受到了極為強烈的衝擊。
    不過作為東北王的張大帥倒是在年底頻頻有好事發生。
    奉天盡管尚未爆發大規模的公開學生運動，但反奉、反日的思想已然在學生群體的心中悄然生根發芽，並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來。
    學生們圍繞著推翻軍閥統治這一目標，進行了諸多秘密的集會與熱烈的討論。
    隻是，學生們滿腔的熱血與衝動，往往容易讓他們在行動中欠缺周全的考慮。很多時候，這種熱血與衝動必然會給他們招來難以預料的麻煩。
    寒假結束後，重返校園的陳虎敏銳地察覺到，校園裏許多熟悉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其中既有曾經一同學習的同學，也有授業的老師。
    “走，虎子，吃飯去！” 湯誌明熱情地招呼著，他和陳虎平日裏關係十分要好。
    湯誌明的名字是他上學時自己取的，他常說，這名字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心中的遠大誌向 —— 學業有成，拯救中國。
    陳虎對他的這份抱負打心底裏佩服，而且湯誌明在一眾同學中，是少有的沉著冷靜之人。
    “行啊，今天我做東，咱出去搓一頓好的！” 陳虎一聽，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趕忙合上書本，親昵地摟住湯誌明的脖子，便朝外走去。
    到了飯館，點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湯誌明看著滿桌的美食，卻沒有動筷子，眼神裏透著狐疑，直勾勾地盯著陳虎：“你小子，今天這麽大方破費，說吧，是不是有啥事兒求我？”
    “我能有啥事兒呀，不就是想改善改善夥食嘛！” 陳虎一邊說著，一邊麻溜地給湯誌明倒上酒。
    “嗬嗬，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清楚你是啥樣的人？別廢話了，你要是不說，這飯我可不吃了啊！” 湯誌明太了解陳虎了。
    在他眼裏，這個比自己小的學弟，表麵上看著憨憨傻傻，實際上鬼精鬼精的。
    就拿上次來說，自己借他的自行車去參加秘密集會，陳虎當時一口就答應得很爽快，可沒想到他偷偷在自行車上動了手腳，自己騎到半路，輪胎就沒氣了。
    無奈之下，他隻能推著車走了十裏地才回來。直到第二天，他才得知，那次參加集會的人全被抓了起來，這麽一尋思，陳虎那次可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從那以後，湯誌明便開始默默留意觀察陳虎，他發現這小子每次考試、交作業時都故意寫錯答案，根本就沒使出真本事。
    “我就是想去瞅瞅你們設計院的圖紙啥的，想著能提升一下我的作圖水平。” 陳虎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
    “嗬嗬，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怎麽，是想轉到我們設計係來？” 湯誌明雙臂抱在胸前，嘴角掛著一抹笑意，饒有興致地看著陳虎。
    “才不去呢！你們這幫人啊，一畢業指不定就被軍隊給拉走了，那趟渾水，我可不想蹚！” 陳虎聽後，忙不迭地搖頭，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一臉的抗拒。
    “喲嗬，平日裏看著憨憨傻傻的陳虎子，沒想到看得還挺透徹！話說回來，你小子心裏到底在琢磨些啥？過幾天可就是招生考試了，你打算報考哪個學院呀？”
    陳虎神情認真，眼神中透著一絲思索，緩緩開口：“實不相瞞，我還真沒考慮好。”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想上哪個學院就能考上似的。咦，不對！以你小子平時藏拙的性子，還真有這本事！”
    湯誌明原本想打趣打擊一下陳虎，可話到嘴邊，想到陳虎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話鋒一轉，換了種方式問道：
    “虎子，我問你，等你畢業了，打算找份什麽樣的工作？”
    湯誌明心裏想著，陳虎年紀小，或許還沒認清自己真正的訴求，正打算借著這個問題好好引導引導他。
    哪曾想，陳虎接下來的回答，差點沒把他肺氣炸。
    “那當然是找個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唄！” 陳虎說得一臉理所當然。
    “你他娘的！” 湯誌明又氣又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啪” 的一聲，頓時引起了周圍人的紛紛側目。
    “你不知道今年都發生啥事了，多少有誌之士命喪黃泉，多少賢能之人被殺害了！你咋這麽沒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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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誌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陳虎。
    現在是1927年6月，整個上半年發生了很多大事。
    3 月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取得勝利。
    4 月張作霖派兵搜查蘇聯大使館。蔣介石在上海發動 “四一二” 政變，收繳工人糾察隊的武器，捕殺工人和共產黨員。
    5 月許克祥在長沙發動馬日事變，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
    就在昨天得到的消息，6月1日， 日本出兵青島。
    “誌明兄，我明白你心裏所想。
    若你真心想要實現自己的抱負，拯救這積貧積弱的國家，就不該在此蹉跎時光。
    南下吧，南方如今正湧動著變革的力量，那裏才是救中國的希望所在！”
    陳虎神情肅穆，目光堅定地直視著湯誌明，一字一頓，語氣中滿是不容置疑的懇切。
    湯誌明原本眼眶泛紅，聽聞此言，瞬間收起了低落的神態，鄭重地看向陳虎。
    片刻的沉默後，他的臉上緩緩綻開一抹笑容，眼中滿是欣慰與感慨：
    “嗬嗬，你這小子，平日裏總愛藏著掖著，今日終於是不藏了啊！虎子，跟我一道走吧，咱們一同南下，在那廣闊天地裏大幹一場！”
    陳虎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一抹深邃的思索，語氣沉穩而堅定：
    “誌明兄，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所選擇的道路，與你不同。我要做的事，現在前往南方還為時尚早。而且……”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緩緩將目光投向四周，臉上浮現出一抹眷戀的笑意，這片土地上承載著他難以割舍的情感，
    “我實在舍不得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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