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班後。
    軋鋼廠一角有個獨立的房子，離車間和辦公區都不近，原本被當做倉庫，在趙成上任的第一天就選定作為教學場地。
    此刻，原本的倉庫窗明幾淨，似乎處處都泛著光。
    起碼趙成抬頭看的時候，對麵的幾個工人和技術員，眼睛裏都在冒光。
    嗯，其中有幾道有些發綠，時不時往前麵臨時拚起來的餐桌上瞟，低頭時順帶咽一下口水。
    趙成見狀隻是笑了笑，第一次當領導沒經驗，心想著蘿卜加大棒的方法能沿用到二十一世紀，肯定不會有大錯，所以直接托關係從飯店整了三葷四素，打包到這裏，花了他十幾塊錢。
    “香嗎？”趙成笑著麵對眾人，調侃似的問道。
    本來隻是拉近關係的調侃，兩年前當技術員的時候他沒少幹，但趙成這次考慮不周，地位不同，說出的話含金量也不同。
    有時候上麵隻是尋常說話，下麵就要殫精竭慮揣摩上意，特別是當前有利益，往後有更大利益的時候。
    微言大義，有的時候可能也是被逼出來的。
    下麵十幾人，有老有少，有熟人也有陌生人，但一時間沒人敢回答。
    趙成雖然不知道眾人心思，但看著三個老同事古怪的臉色，也明白自己問話有些不合時宜。
    沒捧哏的對口相聲，跟一個人發癲有什麽區別，怪尷尬的......
    下次不能用問句開口，還不如直接來一句‘大家好’，起碼不出錯。
    趙成在心中一邊寬慰自己，一邊思考對策，他當下的緊張可能不比其他人少。
    “咳咳。”
    在十幾雙神色各異的目光中，趙成清了清嗓子掩飾方才的尷尬，繼續道：“大家互相不算熟悉，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在後麵至少兩個月內，我們都會經常見麵！”
    原本還在忐忑的幾個年輕工人鬆了口氣。
    是自我介紹，總比回答問題簡單。
    “大家都坐下，我先起個頭！”
    趙成坐下之後，掃視一圈，開口道：“我也算是咱們廠的老職工，57年就在廠裏當技術員，這兩年去讀書，現在又回到咱們廠，我現在也算是回家了！對吧！”
    這次，眾人很是放鬆，配合的應和了幾句，出於對廠子的熱愛，其中多多少少也帶著幾分真心。
    王保作為肉眼可見最老的一位，衝著周圍揮了揮手，說道：“我就簡單多了，在廠裏幹了十幾年，現在是技術科長，一切行動聽趙工指揮！”
    作為老同事，王保等人早就商量好了要給趙成站台，這種事不管趙成是否需要。
    技術科六人中三個是熟麵孔，另外三個大學生在廠裏也算是明星人物，大家都熟悉。
    到了車間工人，開始有了猶豫，畢竟工人之間也沒個排序，都不好第一個站出來，最後絕對按年齡來。
    年紀最大的韓岩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說道：“我叫韓岩，現在是廠裏的八級鉗工，車工和銑工也會一點，這次是趙工點將，以後互相學習。”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韓岩微微轉了下頭，明顯是跟趙成和幾個技術員說的。
    趙成笑了笑，他看中的就是韓岩多麵手的本事，往後小組裏的人，不求全部精通，至少要會一些。
    就像他自己一樣，車床磨銑削，雖然水平都不高，但多少能幹一些，設計的時候才有底。
    遠大的理想也要服從於現實，設計畫的再好，沒人能把相應精度的東西做出來，不過就是張紙而已。
    有了開頭，剩下的四人也就順滑多了，坐在位子上依次開口。
    “我叫周慶國，三級鉗工，現在在二車間工作！”
    “趙永強，四級車工，在三車間工作，住在南鑼鼓巷85號！”
    “徐大年，四級維修工，在維修車間。”
    “周文濤，三級車工，報名了下半年的考核，這次肯定能過！”
    四人介紹完之後，桌上十一人同時看向趙成，期待著他的下一個命令。
    如果是‘開飯’就是最好了。
    但事與願違，這次趙成雖然看出來眾人心思，但開飯前還有件事要做。
    “大家都認識了，都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咱們這個小組，也要有規矩！”
    趙成掃了一圈，眾人都沒有意見，連神色都沒變。
    想來也是，福利這麽好，要是沒要求還行，慈善也不能這麽做。
    趙成笑了笑，接著道：“我的規矩不多，大多數時候咱們商量著來，但有一點是死的，有任務需要你頂上去的時候，你要是頂不住，那就別怪我了！”
    眾人看向趙成，隻見對方眼色忽然銳利，跟眾人緩緩對視。
    “糧油米麵還有豬肉，這些東西現在拿錢都難買！現在東西給了，你們就拿出拚勁兒來，把技術練好，國家早晚有用到咱們的時候。”
    眾人紛紛點頭，趙成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是手寫的幾條規則。
    “這張紙我貼在門口，明天自己看，現在開飯！”
    肉香混合著油香不斷往鼻子裏竄，眾人早就等著這兩個字，聞言立馬拿起筷子，待到趙成和幾個老員工動筷之後，立馬伸手夾了上去。
    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七道菜，外加二十個二合麵饅頭一掃而空。
    幾個老的還有些矜持，年輕人無所顧忌，吃的滿嘴油。
    跟領導吃飯，肯定不能打包，不吃多點對不起自己。
    吃了這一頓，說不定連明天的午飯都能帶回家，讓家裏也吃好點。
    趙成毫不在乎，主動把剩下的肉分到幾個年輕工人碗裏，然後轉頭跟韓岩攀談起來。
    相比於易中海，這位八級工絕對是人生贏家，五十九歲，兒女雙全，隻是現在精力不濟，早已退居二線，現在主要負責帶徒弟。
    “趙工，你現在讓我操作床子，我不敢說能比其餘八級工好，但教學上的事，找我肯定沒問題，手法不一定在，但經驗我有的是！”
    韓岩打包票道，現在都知道趙成是廠裏紅人，他自己沒遺憾，但他有兒子女兒，也有孫子外孫，交好隻會有好處。
    “韓師傅，明天第一堂課你來上，來個開門紅。”
    趙成對著韓岩笑了笑，有一個擅長教學的老師傅，必須人盡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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