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請教劉傳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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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轉身,眼裏閃著光。
    “古人說啥來著?哦對!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好啊,好!”
    話音未落,他又猛地抓起文件,像捧著一摞金磚似的仔細翻看,嘴角的笑意怎麽也壓不住。
    窗外的風卷著槐花香飄進來,混著他身上的柴油味和汗水味,在陽光裏釀成了一股充滿希望的氣息。
    宋國華端起搪瓷缸子輕抿一口,茶梗貼在唇邊,聞言斜睨了劉傳軍一眼。
    陽光穿過窗欞,在他鏡片上投下一片光斑,卻遮不住眼底那抹促狹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把茶缸擱在桌上,指腹摩挲著缸沿的藍邊,故意拖長了聲音:
    “什麽新人趕舊人……”
    “老粗!”
    劉傳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國華笑著打斷。他伸手戳了戳老友的腰眼,觸感硬邦邦的——還是當年在磚窯搬磚練出的腱子肉。
    “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江山代有才人出。”
    宋國華故意把“代”字咬得很重,尾音上揚,帶著幾分文人式的狡黠。
    “虧你還在廠裏帶了這麽多徒弟,連句成語都記不全。”
    劉傳軍的大嗓門突然卡了殼,粗糙的手掌尷尬地撓著後腦勺,把草帽都搓得歪到了一邊。
    陽光落在他泛白的發梢上,像撒了把碎銀。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職工夜校,自己攥著鉛筆學寫標語,墨水把指縫都染藍了,卻總把“熱烈慶祝”寫成“熱烈慶祝”。
    此刻耳根發燙,連後頸的痱子都跟著癢起來,隻好幹笑著打圓場:
    “是是是,你老宋肚子裏有墨水,我這大老粗哪兒能比?我就是那個意思……”
    “選址的事兒,問書卓。”
    宋國華接過趙書卓遞來的搪瓷缸,眼底的笑意還沒褪盡,卻又換上了幾分鄭重。
    他用下巴朝年輕人示意,陽光在他鬢角的白發上跳了跳。
    “這孩子跑了半個月,踏遍了公社的荒坡窪地,比咱們當年修水渠時還仔細。”
    趙書卓的指尖在筆記本封皮上輕輕顫抖,聽見“正事”二字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挺直了後背,中山裝的領口蹭過下巴,帶出一片泛紅的痕跡。
    “劉廠長,您不知道我們一路趕回來有多急。”
    他的語速極快,像是要把半天的奔波都倒進話音裏,帆布包被拉開的拉鏈聲格外刺耳。
    “淩晨就爬起來坐火車車,您看這文件——”
    他抽出那份帶著體溫的批文,紙頁邊緣還留著被雨水洇過的褶皺。
    劉傳軍的喉結重重滾動,粗糙的手掌懸在文件上方遲遲未落,仿佛那不是幾張紙,而是燒紅的窯磚。
    “讓我選?”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老花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尾密集的皺紋。
    “你們年輕人跑斷腿才批下來的項目,咋能讓我個老頑固瞎摻和?”
    劉傳軍的目光在文件上停留片刻,忽然轉向宋國華,喉結隨著窗外的槐葉顫動了兩下。
    陽光斜斜切過老友的鏡片,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卻遮不住眼角那道深如磚窯裂縫的皺紋。
    他的手指摩挲著搪瓷杯沿,杯底的茶漬在掌心洇出深褐的印記。
    “我當年跟著師傅學燒磚時,你還在公社糧倉打算盤呢,咋突然跟我客氣起來了?”
    宋國華往前挪了挪椅子,膝蓋幾乎碰到劉傳軍的工裝褲——那布料上還沾著今早拖拉機上的柴油漬。
    他摘下眼鏡,用袖口仔細擦拭鏡片,金屬鏡架在指間發出輕微的“哢嗒”聲:
    “不是跟你客氣。”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
    “你知道上個月鎮磚廠出的那批次品磚嗎?全是因為技術員算錯了黏土配比。咱們新廠要是沒個‘定海神針’,萬一也走了彎路……”
    他忽然伸手按住劉傳軍的手背,掌心的老繭蹭過對方虎口的傷疤。
    “你忘了去年暴雨夜,是誰趴在窯頂堵漏,最後發燒燒得說胡話?”
    劉傳軍的後背猛地繃緊,像是被人戳中了隱秘的疼處。
    他想起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雨水順著窯頂的裂縫灌進坯房,他帶著工人用塑料布堵了三次都失敗,最後幹脆整個人趴在漏雨處,用身體擋住水流。
    後來在醫院打點滴時,女兒紅著眼眶罵他“命都不要了”,而他滿腦子想的卻是那五千塊還沒晾幹的磚坯。
    “可你們有圖紙、有數據……”
    他的聲音低下去,目光落在趙書卓攤開的筆記本上,裏麵夾著的cad打印圖上,各種線條和參數密如蛛網。
    這些年他跟著夜校老師學了不少新詞,卻依然看不懂那些用英文標注的技術術語。王建國忽然插話說:
    “圖紙是死的,土是活的!”
    他的鉛筆尖在地圖上北坡的位置重重一點。
    “上次您教我們看‘土脈’,說‘斜紋如絲者耐火’,這在書本上根本沒寫!”
    宋國華趁機從抽屜裏拿出個紅布包,裏麵裹著一塊拳頭大的磚——那是舊磚廠燒出的第一窯磚,邊角還留著當年劉傳軍用鋼釺刻的“建”字。
    “你摸摸看。”
    他把磚塞進劉傳軍手裏,粗糲的表麵蹭過掌心的老繭。
    “現在的磚機再先進,也燒不出這種‘響磚’——敲起來當當響,斷口齊整如刀切。”
    他頓了頓,聲音裏多了幾分感慨。
    “上次省裏來的專家看了這塊磚,說‘這是土法工藝的活標本’。”
    劉傳軍的手指忽然蜷緊,磚角的棱線硌得掌心發疼。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叫作“劉師傅”時,師傅塞給他的就是這樣一塊磚,說“什麽時候能憑手感摸出土裏的砂含量,才算入了門”。
    如今眼前這兩個年輕人,一個會用無人機測繪地形,一個能對著化驗單分析礦物成分,卻還願意捧著他的“老古董”當寶貝。
    陽光穿過他指間的縫隙,在文件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主持磚廠擴建時,因為沒聽技術員的話,差點把窯爐砌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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