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卓哥！"
    王建國激動地捅了捅趙書卓的胳膊，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看，是送報紙的小劉來了！"
    他踮起腳尖，仔細辨認著來人的模樣，路燈的光暈下，對方胸前的郵遞員徽章在夜色中一閃一閃，正是平日裏負責十裏八鄉信件投遞的小劉。
    趙書卓的心髒猛地漏跳了一拍，握著茶杯的手指驟然收緊。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自行車，喉結上下滾動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楊小花清秀的臉龐。
    這些天，他無數次想象過收到回信的場景，此刻真到了這一刻，反而緊張得有些手足無措。
    小劉騎著車拐進磚廠大門，車輪碾過碎石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還沒等車子停穩，王建國就快步迎了上去：
    "小劉，今兒可有趙哥的信？"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幫對方扶住自行車後座，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鼓鼓囊囊的郵包。
    小劉抹了把額頭的汗，笑著從郵包裏翻找起來：
    "還真有！趙隊長，您的信！"
    他掏出一個淡藍色的信封，信封右上角貼著一張印有向日葵圖案的郵票，邊角還帶著些許褶皺，顯然是經過了長途跋涉。
    趙書卓感覺喉嚨發緊，深吸一口氣才伸手接過信封。
    指尖觸到信封的瞬間，他仿佛感受到了千裏之外楊小花寫信時的溫度。
    信封背麵工整地寫著"內詳"兩個字，熟悉的字跡讓他心頭一顫。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揣進懷裏，像是在守護著一個珍貴的秘密。
    王建國在一旁急得直跺腳：
    "快拆開看看啊！小花同誌都寫了啥？"
    他的聲音裏滿是好奇和期待，連一旁路過的工人都忍不住放慢腳步，投來探究的目光。
    趙書卓卻搖了搖頭，將信封按得更緊了些。陽光灑在他泛紅的臉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
    "回去再看。"
    他輕聲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此刻的他，突然希望這段從磚廠到宿舍的路能再長一些，好讓他再多享受一會兒這份即將揭曉的期待與忐忑。
    磚廠的探照燈在夜空中劃出兩道交錯的光柱，將趙書卓和王建國圍在一片白熾的光暈中。
    趙書卓攥著信封的手指微微發顫，信紙邊緣的折痕在他掌心硌出紅印，身後是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仿佛連晚風都帶著八卦的燥熱。
    "哎呀，書卓哥，看看嘛！"
    王建國像隻撒歡的獵犬般撲過來，工裝褲口袋裏的鋼筆硌得趙書卓肋骨生疼。他故意提高聲調，讓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
    "讓咱們單身小夥子們也看看處對象都聊些啥，以後我們處對象的時候不也能學習學習嘛！"
    這話立刻引發一陣哄笑，幾個年輕工人紛紛丟下手裏的工具，呼啦啦圍攏過來，眼睛裏閃爍著比探照燈更熾熱的好奇。
    程二華從人縫裏擠進來，脖子上的毛巾早已被汗水浸透，隨著動作一甩一甩地拍打著後背。
    "對呀，隊長！"
    他扯著嗓子喊道，聲線裏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我跟楊嬋天天在供銷社裏搭檔，除了討論商品的數量和質量，連句體己話都沒機會說！"
    他的話惹得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噓聲，幾個老師傅也拄著鐵鍁，饒有興致地朝這邊張望。
    程二華漲紅著臉，卻還是死死盯著趙書卓手裏的信封：
    "讓我也知道知道，你們這隔著百裏地談戀愛，到底是啥滋味！"
    劉二柱扛著鐵鍁從磚垛後鑽出來，鐵鍁頭刮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把工具重重杵在地上，濺起的塵土落在趙書卓的解放鞋上。
    "是呀隊長！"
    他抹了把臉上的磚灰，露出兩道白痕。
    "我娘天天在村口盼著，說隔壁村老李家兒子都抱上孫子了！"
    人群再次爆發出哄笑，劉二柱卻渾然不覺，湊得更近了些。
    "你這信裏肯定藏著處對象的妙招，給兄弟指條明路唄！"
    說著伸手就要去搶，被趙書卓敏捷地躲開。
    人群外圍，紮著紅頭繩的女工們交頭接耳，時不時爆發出清脆的笑聲。
    "劉二柱你可拉倒吧！"
    其中一個膽大的姑娘喊道：
    "上次見著女知青，話都說不利索，還想偷師？"
    這話惹得眾人笑得東倒西歪，劉二柱漲紅著臉撓著頭，嘟囔著"少拿我打趣"，但眼睛始終沒離開那封信。
    王建國趁機摟住趙書卓的肩膀，故意壓低聲音：
    "書卓哥，你看大夥求知若渴的眼神，就當給咱們生產隊上堂戀愛課唄！"
    他突然提高聲調，對著眾人喊道：
    "讓咱們這些單身漢也學學，以後寫情書可不能像記工分似的幹巴巴！"
    幾個年輕工人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煞有介事地準備記錄，連幾個老師傅都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趙書卓背靠著磚垛，感覺後背的汗水正順著脊梁往下淌。信紙邊角蹭著他的掌心，仿佛帶著楊小花的溫度。
    他掃過周圍期待的目光，忽然瞥見遠處黑板報上"狠抓生產，杜絕不良作風"的標語，喉結動了動，把信往懷裏又塞緊了些：
    "去去去！幹活的時候沒見你們這麽積極！"
    可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帶著藏不住的甜蜜。人群又是一陣哄鬧，有人開始起哄"隊長害羞了"。
    在這片喧鬧中，趙書卓緊緊護著那封信，仿佛守護著整個磚廠最珍貴的秘密。
    磚廠的探照燈在夜空中投下慘白的光暈，將趙書卓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
    王建國的胳膊還重重搭在他肩頭，周圍工友們的呼吸聲混著磚窯餘溫，在狹小的空地上凝成一團灼熱的霧氣。
    趙書卓的喉結滾動著，指尖捏著信封邊緣的力道小心翼翼，生怕要將牛皮紙扯碎。
    他想起幾天前寄出信時，自己反複檢查標點符號的模樣，此刻那些工整的字跡仿佛都化作了滾燙的烙鐵。
    "你們呀，哼，就讓你們幾個看看吧。"
    他扯出個甜蜜的笑容，牙齒咬著下唇。
    "可別眼紅，別羨慕啊。"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慢慢撕開信封的封口，動作像極了在磚窯前揭開滾燙的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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