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宋主任的侄子小宋頂著一頭亂發衝了進來，工裝褲膝蓋處還沾著泥點：
    "叔！聽說有急件要送？我剛從隔壁村修自行車趕回來！"
    他接過密封好的信封，又從懷裏掏出皺巴巴的時刻表：
    "明早六點有趟去市裏的班車，我保證提前一小時到站！"
    王建國望著小宋跨上摩托的背影，尾燈在夜色中漸漸縮成紅點，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他伸手扶正牆角歪斜的自行車，車鈴鐺清脆的聲響驚醒了趴在門墩上打盹的狸花貓。
    "宋主任，那我先回磚廠了。"
    他握著車把轉身，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程二華他們還等著消息，今晚怕是都睡不安穩。"
    夜風吹過晾曬在院中的床單，發出獵獵聲響。宋主任站在台階上目送王建國騎車遠去，車輪碾過石板路的吱呀聲漸漸消散在夜色裏。
    他摸出煙盒點燃一支，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想起年輕人胸有成竹的模樣，又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推薦信，忽然輕笑出聲：
    "這盤棋，算是真的落子了。"
    王建國蹬著自行車飛馳在鄉間小路上，風灌進領口，帶來絲絲涼意。路兩旁的玉米葉沙沙作響，遠處磚廠高聳的煙囪在月光下勾勒出熟悉的輪廓。
    想到程二華聽到消息時瞪圓的眼睛，劉二柱肯定又要拍著大腿喊"痛快"，他的嘴角不自覺揚起，車鈴在寂靜的夜裏歡快地響個不停。
    夏日正午，毒辣的日頭把磚廠曬得像個大蒸籠。
    王建國騎著那輛老舊的二八自行車，車鈴叮叮當當響個不停，車輪碾過廠區坑窪不平的土路，揚起陣陣黃塵。
    他心急火燎地把車往磚垛旁一靠，連車都沒鎖，就大步朝著忙碌的兩人跑去，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不斷滾落，浸濕了衣領。
    不遠處，程二華和劉二柱正在磚坯堆放區忙碌著。
    程二華身材魁梧，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發亮，他雙手緊緊握住磚坯兩側，雙臂肌肉瞬間隆起，一鼓作氣將沉甸甸的磚坯穩穩地搬到推車上。
    劉二柱個頭稍矮，但動作敏捷，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磚堆前，彎腰、伸手、起身，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迅速將磚坯碼放整齊，眼神中滿是不服輸的勁頭。
    兩人你追我趕，誰也不甘示弱。
    程二華加快腳步，推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仿佛也在為他加油助威。
    劉二柱見狀，咬了咬牙，挽起袖子，憋足了勁兒，搬磚的頻率明顯加快，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滴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每當一人稍稍領先，另一人就立刻提速追趕，那股拚勁，仿佛真的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比賽。
    王建國站在原地，雙手叉腰，氣喘籲籲地大聲喊道：
    “二華，二柱，你們倆快過來，有好事告訴你們！”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磚廠回蕩，驚飛了棲息在磚窯頂的幾隻麻雀。
    程二華和劉二柱聽到喊聲，停下手中的活計，直起腰來。
    自從程二華和劉二柱跟著王建國幹起磚廠營生，日子就像芝麻開花節節高。
    從前在生產隊裏，兩人累死累活一天，掙的工分連填飽肚子都難，家裏的老母親生病抓藥都得東拚西湊。
    可如今，跟著王建國跑銷售、學技術，不僅工分翻了幾番，家裏還添置了新棉被、自行車，甚至能隔三岔五吃上一頓肉。
    這份恩情，讓兩人把王建國視作改變命運的大恩人，對他的話自然是言聽計從。
    在磚廠幹活時，即便烈日當空曬得人發暈，隻要王建國說一聲“加把勁”，兩人立刻咬著牙把磚坯搬得飛快。
    若是王建國安排新任務，哪怕再苦再累，他們也從不皺一下眉頭。
    村裏的老人們見了都打趣：
    “二華二柱啊，王建國說話可比你們親爹的話還靈驗！”
    這話倒也不假，平日裏父親讓他們省著點花錢，兩人總嫌嘮叨，可王建國說要把錢攢著學新技術，他們二話不說就把工資全交了出去。
    這天，兩人正揮汗如雨地搬運磚坯，突然聽到王建國的召喚。
    程二華手上的磚坯還沒放穩當，就急急忙忙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在褲腿上蹭了蹭。
    劉二柱更是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一甩，顧不上擦汗，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喊了句“走！”便撒開腿朝著王建國跑去。
    他們的腳步帶起陣陣塵土，跑得太急，程二華的鞋子差點掉了，他也顧不上提，蹦跳著繼續往前衝。
    劉二柱跑得滿臉通紅，胸口劇烈起伏，卻絲毫沒有減速。
    等跑到王建國麵前時，兩人累得直喘氣，胸脯劇烈地起伏著，臉上卻還掛著討好的笑容。
    程二華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領，劉二柱則迅速把卷起的褲腿放下。
    兩人站得筆直，胸脯挺得高高的，眼神裏滿是期待。
    突然，程二華用胳膊肘捅了捅劉二柱，兩人心領神會，同時抬起右手，模仿著電影裏軍人的樣子行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扯著嗓子齊聲喊道：
    “報告領導，人員已全部就位，請領導指示！”
    喊完後，兩人忍不住相視一笑，眼睛裏閃爍著調皮的光芒，仿佛在等著看王建國被逗樂的模樣。
    正午的磚廠熱浪滾滾，程二華和劉二柱響亮的喊聲驚飛了磚窯頂的麻雀。
    王建國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手掌撫著胸口笑道：
    “你們這倆小崽子，差點把我魂兒嚇飛！”
    他佯裝生氣地在兩人肩頭各拍了一下，掌心還帶著自行車車把的餘溫。
    “別耍貧嘴，真有大事要宣布！”
    程二華搓著沾著磚灰的手，喉結上下滾動。劉二柱則緊張地揪著衣角，指甲縫裏還嵌著未洗淨的泥垢。
    王建國從中山裝內袋掏出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小心翼翼抽出信紙，上麵的紅章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我剛從宋主任辦公室出來，這推薦信可是他熬了三夜寫成的！市裏批文下來了——”
    他故意拖長尾音，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掃過。
    “程二華任磚廠廠長兼窯廠副廠長，劉二柱任窯廠廠長兼磚廠副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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