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廠的日頭漸漸西斜，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劉二柱突然湊近王建國，臉上掛著狡黠的壞笑，眼睛裏閃爍著促狹的光，工裝褲上還沾著搬運磚坯時蹭上的泥點：
    “建國哥，跟我們說實話唄，你心裏頭喜歡啥樣的姑娘？是楊小花那種嬌滴滴的，還是雨水姐那樣能幹潑辣的？”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長，嘴角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弧度，活像隻偷腥得逞的貓兒。
    這話一出，程二華瞬間來了精神，手裏的草帽都忘了扇風，脖子伸得老長，滿臉八卦地湊了過來。
    他眨巴著眼睛，臉上還沾著磚灰，卻絲毫不影響那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勁兒：
    “對對對！建國哥，你就別藏著掖著了，給我們說道說道！”
    兩人一左一右圍住王建國，眼神裏寫滿了期待，就等著看他如何接招。
    王建國正彎腰檢查磚坯的成色，冷不丁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砸懵了。
    他直起身子，手裏的磚坯“咚”地一聲放回推車上，耳尖微微發燙。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臉上，映得原本黝黑的皮膚泛起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他這才反應過來，敢情這倆小子是在這兒等著套他的話呢！
    “好啊你們倆小兔崽子！”
    王建國佯裝板起臉，眼睛瞪得渾圓，伸手作勢要去揪劉二柱的耳朵。
    “學會拿我打趣了是吧？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們！”
    可他嘴角抑製不住的笑意卻出賣了他，手裏的動作也輕飄飄的，哪裏真有半分要打人的架勢。
    劉二柱見勢不妙，“嗖”地一下跳出老遠，邊跑邊衝王建國做著鬼臉，聲音裏滿是得逞的笑意：
    “建國哥惱羞成怒啦！兄弟們快跑啊！”
    程二華也跟著起哄，草帽往頭上一扣，撒開腿就往磚窯方向跑去，嘴裏還不忘喊著：
    “建國哥追上來啦！救命啊！”
    三人在磚廠裏追逐打鬧，驚起了棲息在磚垛上的麻雀。
    夕陽的餘暉為他們鍍上一層金邊，歡笑聲混著磚窯的轟鳴聲，在空曠的廠區裏久久回蕩。
    王建國望著兩個越跑越遠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始終掛著寵溺的笑容。
    這一刻，磚廠的熱浪仿佛都變得溫柔起來，滿是青春的肆意與鮮活。
    暮色漸濃，磚廠的轟鳴聲漸漸平息，隻餘零星的蟋蟀聲在磚垛間跳躍。
    王建國倚著溫熱的窯壁，望著程二華和劉二柱追逐遠去的背影。
    兩人你扯我一下工裝，我推你一把肩膀，笑聲像串在柳條上的銀鈴，在染著晚霞的天空裏晃蕩。
    劉二柱被絆倒時誇張的“哎喲”聲，和程二華憋不住的大笑，讓王建國嘴角不自覺上揚，眼角也跟著泛起笑意。
    他伸手摸出衣兜裏的旱煙，煙葉被體溫焐得發軟。
    劃火柴的瞬間，火苗映亮他眼角細微的紋路——那是歲月和風霜留下的痕跡。
    其實論年紀，他不過比程二華他們大三五歲，可經曆過城裏四合院的明爭暗鬥。
    見過太多為了蠅頭小利撕破臉的場麵，心早已像被砂紙反複打磨過，褪去了鮮亮的底色。
    記得初到北大荒的那個清晨，薄霧還籠罩著成片的苞米地。
    村長遞來的粗瓷碗裏，小米粥冒著騰騰熱氣，撒著的幾粒醃鹹菜在晨光裏泛著油亮。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幸福原來可以這般簡單純粹。
    這將近一年的時光，他跟著大夥摸黑起早砌磚坯，頂著烈日修窯爐，收工後圍坐在土灶旁啃窩頭、嘮家常。
    沒有人在意他的過去，也沒人算計著從他身上撈好處，這種被信任、被需要的感覺，讓他幾乎忘記了從前那些寒心的日子。
    磚廠西側的老榆樹上，歸巢的麻雀嘰嘰喳喳擠成一團。
    王建國望著樹影婆娑，思緒飄回千裏之外的四合院。那裏有他不願回想的過往。
    為了，親戚們紅著眼撕破臉；為了利益，所謂的朋友背後捅刀子。
    那些醃臢事像甩不掉的泥點子，濺在他心上，結出厚厚的痂。
    但此刻，晚風裹著泥土的芬芳拂過臉頰，遠處傳來生產隊收工的銅鑼聲，他突然覺得胸腔裏堵著的那團濁氣，竟慢慢散了。
    “等我強大了，一定要把姥姥接來。”
    他對著搖曳的火光喃喃自語。記憶裏姥姥佝僂著背，在四合院裏給他煮陽春麵的場景清晰浮現。
    等報了仇，了結了城裏的恩怨，他要在北大荒蓋間敞亮的磚瓦房，房前種上姥姥最愛的向日葵。
    這裏的土地厚實，這裏的人心溫暖，沒有四合院的勾心鬥角，隻有春種秋收的踏實。
    暮色徹底吞沒了磚廠，王建國碾滅煙頭，轉身往宿舍走去。
    遠處程二華和劉二柱的身影已變成兩個小黑點，依然追打著、笑鬧著。
    他摸了摸胸口，那裏揣著姥姥上個月寄來的家書，信紙邊角還沾著槐花蜜的甜香。
    在這片廣袤的黑土地上，他第一次覺得，或許真正的歸宿，從來不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裏，而在這炊煙嫋嫋、人心溫熱的北大荒。
    回到宿舍，王建國剛坐下，劉二柱和程二華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劉二柱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說：
    “建國哥，你還沒回答我們喜歡啥樣的姑娘呢！”
    程二華也在一旁附和：
    “是啊是啊，別耍賴。”
    王建國看著他們急切的模樣，笑了笑說：
    “其實啊，我喜歡那種能和我一起吃苦，心裏裝著生活，善良又溫暖的姑娘。就像咱北大荒的土地，踏實又實在。”
    劉二柱眼睛一亮，打趣道：
    “喲，建國哥這要求可不低啊，說不定咱這兒就有符合的呢。”
    程二華也跟著起哄：
    “對呀對呀，要不咱幫建國哥留意留意。”
    王建國被他們逗樂了，擺擺手說：
    “你們倆小子，就別瞎操心了，先把自己的事兒整明白。”
    說著，三人又笑成一團，在這北大荒的宿舍裏，笑聲驅散了一天的疲憊，也讓未來的日子似乎變得更加有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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