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豆子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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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卷著碎雪掠過土坯牆的裂縫,在堂屋門框上結出毛茸茸的冰棱。
    王建國跺掉棉鞋上的灰,伸手將楊懷喜和豆子往灶台邊拽:
    "快過來烤烤火,這鬼天氣能把人骨頭凍酥了。"
    他打開暖水壺,給三人各倒了一杯熱水。
    "先喝點熱水,飯一會就好,吃完好好歇腳。下午我帶你們去公社找宋主任,把衛生所地基的事兒落個實,到時候記工分可不能漏了你們倆的名字。"
    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頭。
    "對了豆子,你大名叫什麽?一會兒登記要用。"
    蹲在灶膛邊的豆子被火光映得臉頰通紅,他攥著茶杯的手指局促地絞動,幹草般的亂發下,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我......我也不知道,打小就叫豆子。"
    少年期變聲的嗓音沙啞幹澀,像是被砂紙磨過。
    "大家都這麽喊,沒人給我起過大名。"
    王建國端水的手懸在半空,他扭頭看向楊懷喜,卻見這個素來沉默寡言的漢子正盯著碗裏的熱氣出神,粗糲的手掌無意識摩挲著碗沿,在陶土表麵擦出沙沙輕響。
    "建國兄弟,你別見怪。"
    楊懷喜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冷茶,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
    "豆子命苦,他媽生他時血崩沒了,他爹熬不過饑荒,把半歲大的他撂在村口破廟就沒再回來。"
    他的目光落在豆子單薄的肩頭上,少年正小口啃著窩頭,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那年冬天老冷,我在城隍廟撞見個要飯的老乞丐,那個老乞丐跟我說他叫豆子。"
    堂屋陷入死寂,唯有柴火偶爾爆裂的劈啪聲。
    王建國突然想起這一路上,楊懷喜總是把餅塞進豆子懷裏,自己啃著硬得硌牙的窩頭。
    夜裏也總是把厚棉被全披在豆子身上,自己挨凍也不吱聲。
    他盯著兩人相似的補丁摞補丁的棉褲,突然覺得那些針腳裏都藏著沉甸甸的故事。
    "什麽?你們不是親兄弟?"話一出口王建國就後悔了,楊懷喜卻隻是笑著搖頭。
    楊懷喜垂眸望著手中早已涼透的茶碗,指腹反複摩挲著碗口缺了一角的豁口,仿佛要將那段往事的紋路都刻進掌紋裏。
    灶膛裏的柴火劈啪炸開火星,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卻比外頭的寒風更冷冽幾分:
    “不是親兄弟,說起來,我和豆子的緣分,是從一座破廟開始的。”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悠遠,像是墜入了某個塵封的雪夜。
    那年深冬,楊懷喜背著竹簍去後山采草藥,烏雲壓得極低,等他察覺不對時,鵝毛大雪已經封住了下山的路。
    狂風卷著雪粒子往脖頸裏鑽,他連滾帶爬地撞進半山腰的破廟時,棉襖上結的冰碴子嘩啦作響。
    “廟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黴味混著腐木氣息嗆得人喘不過氣。”
    楊懷喜喉結滾動,聲音突然發澀。
    “可就在那片漆黑裏,我聽見了人的哭聲——細細弱弱的,像小貓叫。”
    “我摸出火折子點亮,就看見角落裏蜷縮著個裹在破棉被裏的小孩,臉蛋凍得發紫,旁邊歪坐著個老乞丐。”
    火光搖曳中,老乞丐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那是個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老人,補丁摞補丁的單衣上結著冰棱,灰白的胡須凝著血痂。
    他顫抖著將繈褓往楊懷喜懷裏塞,幹裂的嘴唇翕動半天,才擠出沙啞的氣音:
    “好心人......這娃沒爹媽......我不行了......”
    回憶到此處,楊懷喜的手掌死死攥住膝蓋,指節泛出青白。
    他說那天夜裏,老乞丐斷斷續續講了許多。
    原來豆子是個棄嬰,被扔在城隍廟門口時臍帶還未脫落。
    老乞丐討飯路過,見孩子哭得可憐,便用討來的米湯一口口將他喂活。
    可老人本就身患重病,又遇上這場暴雪,終究沒能撐到天亮。
    “天快亮的時候,他攥著我的手,硬要我答應照顧這娃。”
    楊懷喜突然別過頭去,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哽咽。
    “他說豆子是老天爺賞給他的伴兒,求我別再讓娃像他一樣凍死餓死......話沒說完,手就涼透了。”
    雪停時已是第二天晌午,楊懷喜脫下棉襖裹住豆子,在廟後挖了個淺坑。
    破廟裏尋不到一塊完整的木板,他就用撿來的斷枝和茅草給老乞丐搭了個簡易的棺槨。
    新墳堆起時,豆子忽然哭了起來,粉撲撲的小臉迎著初升的太陽,讓楊懷喜想起春天田埂邊冒頭的豆苗。
    “從那以後,我就帶著他討生活。”
    楊懷喜伸手抹了把臉,再抬頭時眼眶通紅。
    楊懷喜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喉結艱難地滾動兩下,聲音像是從結了冰的河底浮上來:
    “把老乞丐埋了,我抱著豆子站在村口,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晃,仿佛又看見當年那個茫然無措的自己。
    “我也是打小沒了爹娘,跟著哥嫂長大。本想著帶豆子回去有口熱乎飯吃,哪知道......”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那天傍晚,他頂著風雪推開哥嫂家的破門,旁邊的豆子裹著老乞丐留下的破棉被。
    嫂子尖厲的嗓音瞬間刺破暮色:
    “你自己都吃不飽,還帶個拖油瓶回來?是想把我們家吃垮嗎!”
    哥哥蹲在門檻上吧嗒旱煙,始終低著頭不吭聲。
    灶台上的鐵鍋空空如也,僅有的半瓢玉米麵,嫂子緊緊護在身後。
    “我跪在雪地裏求了整整一夜。”
    楊懷喜的聲音突然發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膝蓋凍得沒了知覺,可嫂子連門都沒開。豆子餓了,哭得嗓子都啞了,我摸著他冰涼的小手,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他抓起桌上的粗瓷碗猛灌一口涼茶,卻怎麽也壓不下心口翻湧的苦澀。
    就這樣,天還沒亮透,他背著豆子踏上了漫漫長路。
    寒風卷著雪粒灌進衣領,豆子卻漸漸安靜下來。
    路過縣城黑市時,他看見擺攤賣糖水的小販,看見吆喝著賣草鞋的老漢,突然攥緊了拳頭——既然老天爺沒給活路,那就自己闖出條活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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