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熱情的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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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立刻收住動作,像棵被修剪過的樹苗,筆直地站在哥哥身側,手指卻悄悄勾住楊懷喜打滿補丁的棉襖下擺。
    王建國把結著冰的棉帽往桌上一放,帽簷紅絨球抖落的雪沫掉在圖紙邊角:
    "宋主任,您瞧我把誰帶來了!"
    他側身讓開時,楊懷喜才看清桌上攤開的規劃圖——紅鉛筆圈出的衛生所像枚印章,蓋在老榆樹旁的空地上。
    宋主任繞過桌子時,棉鞋在水泥地上蹭出聲響,他朝楊懷喜伸出手,掌心的老繭蹭過對方袖口的繃帶:
    "快坐快坐!"
    搪瓷杯被推到麵前時,熱氣正把杯壁上"為人民服務"的紅字熏得模糊。
    "建國今早可把你們誇上天了!"
    宋主任推了推眼鏡,墨漬在鏡片上晃出影子。
    "說懷喜同誌認藥比《本草綱目》還熟,懷慶兄弟配藥的本事更是無話可說,許多疑難雜症的藥都能手到擒來......"
    楊懷慶聽見自己名字,腳尖在桌下悄悄勾住哥哥的鞋跟,卻在楊懷喜投來的目光裏迅速收回,耳根卻紅得像灶膛裏的火星。
    煤爐突然爆出聲輕響,楊懷喜看著宋主任手指劃過圖紙上的藥櫃標記,傷臂的癢意又順著繃帶爬上來。
    "我們北大荒別的沒有,"
    宋主任敲了敲圖紙邊緣的磚廠標記。
    "就是缺你們這樣懂醫的人。前兒個三隊李大爺犯腰疼,疼得在炕上演驢打滾......"
    "後來是小花同誌給紮的針!"
    楊懷喜剛想踢弟弟的鞋跟,卻聽見宋主任接著說:
    "等衛生所蓋起來,你們兄弟倆坐鎮,我這心裏就有底了。"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楊懷喜摸著搪瓷杯的豁口。
    突然想起在黑市破廟裏,豆子發肺炎時,他用破棉被堵牆縫的夜晚。
    此刻宋主任遞來的鋼筆還帶著體溫,筆尖在圖紙藥櫃位置劃出的墨線,像道暖光劈開了記憶裏的寒夜。
    "在這兒就把心放寬了"
    宋主任往煤爐裏添了塊煤,火苗"騰"地竄起來。
    "缺啥少啥跟我說,蓋房子的磚隨便挑,藥櫃咱找木匠打最好的紅鬆......"
    楊懷慶突然從棉襖兜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曬幹的野菊花:"
    宋主任,這是我哥采的,能泡水治咳嗽......"
    楊懷喜沒來得及阻止,卻見宋主任小心翼翼地接過布包,指尖蹭過花瓣上的霜:
    "好啊!等開春了,咱在衛生所旁邊辟個藥園,就種上這些......"
    煤爐的火光映在三人俯身看圖紙的身影上,楊懷慶悄悄把凍紅的手指搭在楊懷喜傷臂旁。
    而王建國的煙袋鍋子正指著圖紙上水井的位置。
    那裏將落下第一塊青磚,像枚釘子,把他們漂泊的過往,牢牢釘進北大荒的土地裏。
    楊懷喜攥著宋主任遞來的搪瓷杯,杯壁的餘溫透過掌心滲進血管,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黑市巷口的清晨。
    他揣著半副偷采的草藥躲避巡街警察,潮濕的煤煙混著藥香嗆得人喘不過氣,身後豆子攥著空藥簍的指節發白。
    此刻公社辦公室的煤爐正爆出星子,宋主任指著規劃圖的手背爬滿細紋,與王建國夾煙袋的那隻手一樣,都帶著常年勞作的粗糲。
    "嚐嚐這個。"
    宋主任從抽屜深處摸出塊硬糖,褪色的牡丹糖紙裹著琥珀色的糖塊,在馬燈下泛著微光。
    "去年供銷社進的貨,一直沒舍得拆。"
    楊懷慶接糖的手指還在發抖,卻被宋主任暖烘烘的手掌整個包裹住。
    楊懷喜看著弟弟眼裏映著的燈花,忽然想起老乞丐臨終前沙啞的叮囑:
    "人心比黃連苦,往後得學著防著點。"
    可眼前這顆硬糖在少年掌心漸漸發暖,甜意順著目光漫過來,燙得他鼻尖發酸。
    王建國蹲在煤爐邊捅火,煙袋鍋子磕在爐沿上,迸出的火星濺在他磨破的鞋底:
    "我就說吧,宋主任盼你們來比盼過年還心切。"
    他回頭時,氈帽簷的紅絨球掃過楊懷喜的傷臂。
    "昨兒我提了句你們能辨野山參,他差點把晚飯的苞米窩頭扣我碗裏。"
    宋主任聞言笑得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與磚廠扛磚的老孫頭、供銷社稱糖的老張頭如出一轍,皺紋裏都盛著曬穀場般的敞亮。
    窗外的雪粒子撲在玻璃上沙沙作響,楊懷喜卻覺得這聲響比黑市商販的吆喝聲安穩百倍。
    他想起初到村口時,何雨水隔著籬笆塞來的熱雞蛋,殼上還沾著雞窩的稻草。
    想起路過磚廠時,窯工們硬往楊懷慶兜裏塞的烤紅薯,燙得少年直跳腳卻舍不得鬆口。
    甚至想起今早王建國把自己的棉大衣披在他肩上時,那股煙草混著草藥的味道。
    這些暖意像剛出窯的青磚,被無形的手一塊一塊砌進他心裏,將過去在破廟縮著過冬的寒夜、在巷口被人追打的恐懼,都嚴嚴實實地堵在了牆外。
    "衛生所下月動工,"
    宋主任用鋼筆尖敲著圖紙上紅筆圈出的地塊。
    "你們兄弟先住我家隔壁耳房,炕頭早讓你嬸子煨上熱灰了。"
    楊懷慶突然攥緊楊懷喜的袖口,小聲卻雀躍:
    "能在窗台下種草藥嗎?就種我們從老家帶來的種子......"
    話音未落就被楊懷喜用眼神製止,宋主任卻爽朗地笑起來,震得桌上的墨水瓶直晃:
    "種!種滿一窗台!當歸黃芪隨便種,比我老伴剪的窗花還金貴!"
    煤爐的熱氣烘得人眼眶發潮,楊懷喜悄悄揉了揉眼睛。
    他怕一合眼就回到那個飄雪的淩晨——豆子發著高燒蜷縮在破棚角落,他用雪水調和草藥時,凍裂的指尖滴進藥碗的血珠比黃連還苦。
    此刻宋主任續上的熱水冒著輕煙,他才發現搪瓷杯早已喝空,杯底沉著細小的茶末,像極了黑市藥鋪裏那些被人挑剩的碎渣,卻在此刻泛著溫潤的光。
    王建國把煙袋往腰裏一別,站起身時帶起一陣風:
    "走,我送你們去耳房看看,順道瞧瞧何雨水給你們曬的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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