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去公社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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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衛生所上梁那天,咱在藥房窗台下砌個藥炕,用鋸末子煨著,當歸黃芪就不會上凍了。”
    王建國係緊繃帶,聲音悶在棉帽裏。
    “得放掛鞭炮,再埋壇燒酒在地基下。老輩人說,這叫‘紮根酒’,喝了這酒,人就跟土地拴牢了。”
    楊懷喜望著磚廠熊熊燃燒的窯洞,火光映在他眼裏,與天邊的朝陽疊在一起。
    突然覺得傷口的疼痛化作了細微的癢意,像有什麽東西正從皮肉深處破土而出,要在這片黑土地裏,紮下屬於他們的根。
    磚廠的窯火在身後漸漸縮成橘紅的小點,楊懷喜的傷臂開始隱隱作痛,每走一步,繃帶下的傷口都像有細針在紮。
    王建國回頭時,恰好看見他用左手悄悄按壓著肘彎,雪光映著他額角的細汗,在鬢角凝成冰晶。
    “歇會兒吧?”
    王建國把煙袋往腰裏一別,指著前方土坡上的草棚。
    “那是看田人的窩棚,進去烤烤火?”
    楊懷慶卻早已蹦到路中央,棉鞋踩碎了塊冰殼,驚起兩隻躲在枯草裏的麻雀:
    “王大哥,不是說去供銷社嗎?”
    少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棉襖兜裏的手正反複摩挲著塊攢了許久的糖紙。
    楊懷喜看著弟弟鼻尖凍得通紅,卻還惦記著供銷社的模樣,突然想起在黑市時,豆子為了換半塊紅薯,把唯一的彈弓給了糧站的孩子。
    他壓下手臂的疼,朝王建國擺擺手:
    “不礙事,先去供銷社吧。”
    話音未落,楊懷慶已拽住王建國的袖子,把他往亮著馬燈的土坯房拉。
    供銷社的木門推開時,暖黃的燈光裹著股混合了煤油、肥皂和糖精的氣味湧出來。
    楊懷慶的棉鞋在門檻上蹭了又蹭,眼睛卻早被貨架上的玻璃罐吸住了——裏頭裝著琥珀色的海棠糖,在馬燈下泛著誘人的光。
    “瞧見沒?”
    王建國用煙袋敲了敲玻璃罐,糖塊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拿糧票能換,比黑市的透亮。”
    楊懷喜靠在櫃台邊喘氣,傷臂垂在身側,繃帶被汗水浸得發軟。
    供銷社的老張頭從櫃台後探出頭,老花鏡滑到鼻尖:
    “建國又帶新人來了?”
    他遞過粗瓷碗,裏麵的熱水冒著白汽。
    “昨兒新到的海棠糖,給孩子拿兩塊?”
    楊懷慶的手指剛碰到糖紙,又觸電般縮回,轉頭看向楊懷喜。
    “拿著吧。”
    楊懷喜從棉襖裏摸出個布包,裏麵是幾張揉皺的糧票。
    “換兩塊。”
    王建國卻搶先一步掏出票證:
    “算我的!”
    糖塊塞進楊懷慶手裏時,少年掌心的溫度瞬間讓糖紙邊緣發了軟。
    “這是蛤蜊油,防手裂最好使。”
    王建國拿起個鐵盒往楊懷喜手裏塞,又指著貨架上層的搪瓷缸。
    “那是上海來的,等衛生所蓋好了,給你們一人配一個。”
    楊懷喜摩挲著鐵盒上的蛤蜊紋路,想起何雨水給他們換藥時,指尖那層厚厚的繭。
    楊懷慶突然指著牆角的竹筐:
    “那是什麽?”
    裏麵堆著些褐色的顆粒,散發著淡淡的焦香。
    “這是烤糊的玉米粒,”
    老張頭笑著往他兜裏抓了把。
    “餓了能墊肚子,不要票。”
    少年把玉米粒攥在手心,暖烘烘的,像揣了把太陽。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撲在玻璃上沙沙作響。
    楊懷喜喝著熱水,看楊懷慶把海棠糖小心翼翼地放進糖紙裏,又拿出來看了看,再包好。
    王建國跟老張頭聊著磚廠的事,煙袋鍋子的火星在暮色裏明明滅滅。
    傷臂的疼似乎輕了些,被熱水和糖香烘得暖了,就像此刻供銷社裏的燈光,雖然昏黃,卻把三個人的影子烘得實實在在。
    “走了,該去公社了。”
    王建國拍了拍楊懷慶的肩膀,少年戀戀不舍地看了眼玻璃罐。楊懷喜把蛤蜊油揣進兜裏,指尖還留著鐵盒的涼意。
    走出供銷社時,楊懷慶突然把手裏的海棠糖掰了一半,塞進楊懷喜嘴裏:
    “哥,真甜。”
    糖塊在舌尖化開,帶著點橘子味的香。
    楊懷喜看著弟弟嘴角沾著的糖渣,又望了望遠處公社辦公室的燈光,突然覺得手臂的疲憊被這甜味衝散了些。
    雪落在棉襖上,很快就化了,就像那些在黑市漂泊的苦日子,此刻都在供銷社的暖光和一塊海棠糖的甜裏,慢慢融成了能攥在手心的暖意。
    供銷社木格窗上的冰花在暖燈下融出細流,楊懷喜將搪瓷杯裏最後一口熱水喝完,傷臂上的刺痛感順著喉管散了下去。
    王建國用煙袋鍋敲了敲櫃台邊緣的冰碴:
    "咋樣?老張頭這搪瓷缸子比草藥湯頂用吧。"
    楊懷慶把揉得發皺的海棠糖紙塞進棉襖內兜,聽見"公社"二字,棉鞋在雪地上碾出兩個半圓。
    公社紅磚牆上的五角星在雪幕裏亮得發燙,牆根冰棱子墜著的雪粒簌簌往下掉。
    楊懷喜剛踩上第三級台階,就見楊懷慶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往前竄,棉鞋底在結冰的石階上"吱溜"打滑。
    "豆子!"
    他一把攥住弟弟後領,粗布繃帶在袖管裏掙得發響,卻還是把少年拽到身邊。
    "看腳下的冰!"
    少年嘴裏含著半塊烤玉米,腮幫子鼓得像小鬆鼠,手指卻指著門楣紅五星:
    "哥你看那星星......"
    楊懷喜蹲身替他拍掉帽簷積雪,指腹觸到弟弟耳垂上的凍瘡痂:
    "進了屋見著宋主任,別總蹦蹦跳跳,說話前先在腦子裏過三秒。"
    他扯平楊懷慶歪扭的衣領。
    "記著,咱現在是來扛事兒的。"
    "知道啦!"
    楊懷慶把玉米核吐進手心,刻意挺了挺單薄的胸脯,靴底蹭著台階邊緣的冰棱,一步一頓地跟在楊懷喜身後。
    王建國推開木門時,門楣冰棱"嘩啦"砸在雪地上,驚飛了窗台上啄食的麻雀。
    宋主任正伏在桌上改圖紙,聽見動靜抬起頭,老花鏡滑到鼻尖,鏡片上還凝著團墨漬:
    "建國回來啦?快帶客人進來!"
    楊懷慶剛被屋內煤爐的暖意烘得想解棉襖,就被楊懷喜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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