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福薄命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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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永遠無法體會別人的痛苦,因為你從來都不是別人。
    夜不僅黑,而且涼。
    涼風穿透了芍藥單薄的身子,更穿透了芍藥那顆敏感的心。
    有人覺得,對於孤獨了多年的人來說,孤獨本身也會成為一種習慣。
    可是,這世上有誰是真正願意孤獨的呢?
    涼風吹過如鬼魅般橫生的枝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有妖怪在磨牙。
    芍藥不禁回頭看了看,見沒有別人,便縮了縮身子,將衣服又裹緊了些。
    走著走著,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
    人們說夜涼如水,可心若是涼的,又會像什麽呢?
    是刺透骨骼的堅冰嗎?
    芍藥想要回頭,想要回到客棧裏,想要與大叔呆在一起,想要聽討厭的書生嘮叨……
    哪怕是與那看起來凶巴巴的老爺爺說幾句話,都會讓她心中舒服許多。
    可她卻不能回頭,隻能直直地向前走,遠離這些人。
    為什麽自己傷害的,總是那些不害怕自己,最願意親近自己和最愛自己的人呢?
    而那些咒罵自己的,欺負自己的,害怕自己的,卻都不會受到詛咒的影響。
    老天,你為何如此?
    “芍藥的出生,也許就是個錯誤。”
    她心裏想著:“我學了醫術去救那些被自己的詛咒影響的人,可如果沒有我,他們便不會承受絲毫的痛苦吧!倘若我死了,我也就不會再有痛苦了吧!說不定,母親也在那邊等著我呢!”
    “那便讓我死了吧!”
    棲息在枯樹上代表著死亡的烏鴉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配合著“哇哇”怪叫了幾聲。
    看著那些烏鴉的影子,芍藥開口問道:“若是我死了的話,你們會把我的身體帶到天上吧!”
    母親給她講過,在那個世界裏,沒有欲望,沒有痛苦,什麽都沒有。
    她問母親:“那有快樂嗎?”
    “沒有,什麽都沒有。”
    她不想去那個世界,那個什麽都沒有的世界。
    但是現在,她改主意了。
    一個人沒了希望還能活,但給了她希望又將希望破滅,她便找不到活著的理由了。
    芍藥遊蕩在這漆黑冰涼的夜裏,像要給自己尋找墳墓的行屍走肉。
    她畏懼死亡,可對她而言,一次次因為自己而傷害到親近的人,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事。
    一處破敗的院落引起芍藥的注意,鬼使神差一般,她走向那裏。
    嘎吱……
    落滿灰塵的院門被芍藥輕輕推開,正撞上一雙血紅的眼睛。
    一個人蹲在院子裏,吸溜吸溜地咀嚼著什麽。
    開門的聲音顯然驚動了那人,隻見他猛地回頭,看向芍藥,血紅的眼睛鑲嵌在蒼白的臉上,在黑夜中異常恐怖。
    在那人的手中,是一隻死去的大鵝,而口中,則是滿嘴的鮮血。
    如此恐怖的場景,駭得芍藥尖叫一聲,連連後退,卻被一個石頭絆倒,摔在地上。
    那人竟撲了過來,將芍藥拖到院子裏。
    芍藥不敢看,隱約中隻覺一陣腥風順著脖子,撲入口鼻之中。
    掙紮,拚了命地掙紮。
    可掙紮了沒一會兒,芍藥幹脆放棄了,將身體完全放鬆,任由對方處置。
    她想:這人會殺了自己吧!那便讓他殺好了。反正這麽活著,也沒有什麽意思。
    她感到那人在自己身上使勁兒地嗅著,長而有力的指甲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腕,劃過自己的脖頸。
    也許下一秒,那指甲就會把她的脖子劃開,把她的手腕割開,慢慢地將自己的血吮幹吸盡,隻留下一具冰冷的身體。
    這樣,她就可以去到那個什麽都沒有的世界。
    然而預想的情況卻並未發生,那撲在她身上的人,竟然又慢慢從她身上爬了下去。
    芍藥壯著膽子睜開雙眼,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這人她認得,正是在客棧裏見過的血蝠煬燦。
    此刻,煬燦的身體緊緊地縮成一團,呼吸急促,微微發抖。他指尖上那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扣住自己的雙臂,似在極力控製著自己。
    血紅的嘴巴張開,沙啞的聲音就從那嘴巴中傳了出來:“在客棧裏,說我有病的人,是你嗎?”
    “你別誤會,你真的是有……”
    “我知道,”煬燦打斷了芍藥的解釋:“我更想知道,這是什麽病,有的治嗎?”
    “書生說你不見日頭,白麵嗜血時,我便想起來了,就在醫書中,我看到過的,”芍藥看著煬燦,心裏十分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說:“隻是具體的療法,我卻沒有記住。需要的話,我可以去翻閱醫書。”
    煬燦渾身顫抖,貪婪的盯著芍藥那尚未長成的身子,像是看著最新鮮的美味佳肴,有些難以自控。
    然而他並未被欲望吞噬,而是努力的抗爭著。
    他心中一狠,將奇長的指甲猛地插入木質的房門中,使勁一撅,竟然將自己的指甲生生撅斷了。
    煬燦疼的眉頭一皺,牙齒裏發出“嘶嘶”聲,指頭尖上溢出點點鮮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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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要做什麽?”芍藥見煬燦居然自斷指甲,不明所以,驚慌問道。
    煬燦不回答,隻是招呼芍藥到屋裏去。
    芍藥明知自己反抗不得,隻好戰戰兢兢地進去,卻看到煬燦拿出一條粗壯的麻繩來。
    芍藥心想,莫不是他要綁住我再吸我的血?可是,他力氣那麽大,我又跑不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呢?
    算了,反正都是一死,就由著他吧!
    “小姑娘,別怕。”
    煬燦仿佛看出了芍藥的顧慮,用沙啞的嗓音安撫道:“我雖被稱為血蝠,但多年來,也隻吸過雞鴨牲畜的鮮血,從不吸食人血。隻是近來越來越難以自控,隻怕如此下去,遲早會淪落到殺人吸血的地步。既然你能醫我,我必不敢傷你,隻是我現在看著你,就如同餓狼看見肥羊一般,隻求你在我尚能自控之時綁緊我,不要讓我傷了你才好。”
    見煬燦這麽說,芍藥半信半疑,但見他狠心自斷指甲,想必所言非虛。
    因心中好奇,芍藥忍不住問道:“那書生說你是白如妖鬼,嗜血魔煞,你怎麽說?”
    煬燦見芍藥心中尚有疑慮,解釋道:“你也說過,我這是病,也不知何時染上的,一日不沾鮮血,便渾身難受,膚色也逐漸白化。世人見我有此怪癖,又形容古怪,便以為我是妖魔。就連兒童,見到我都喊打喊殺,鄉裏有什麽無頭的案子,也通通安到我的頭上。”
    煬燦講到這裏,不由得頓了一頓,仿佛想起傷心往事。
    好一會兒,他才接著說下去:“世人皆以麵貌取人,以傳聞辯人,我幹脆編造個凶惡的名號,習得些防身的本事,好叫人不敢欺負。即便不得已傷人,也好過叫人隨意欺辱。”
    芍藥聽他說著,竟像在聽自己的故事一般,沒想到這麽一個被人稱為妖鬼魔煞的人,竟也有這些無奈的過往。
    即便是同病相憐的自己,若沒有機緣進行這一番交談,恐怕也隻會遠遠躲著煬燦,讓傳聞蒙了心,遮了眼。
    說完這番話,煬燦的神誌愈加不清。
    他一邊痛苦地抗拒著身體的本能,一邊將麻繩丟給芍藥:“你再不把我綁住,我就真的控製不住自己了。”
    芍藥聽罷,知道煬燦和自己一般,隻想要過一個正常的生活。
    正所謂同病相憐,便依著他,先用麻繩把他結結實實地綁在椅子上,然後打開藥箱,去處理他指甲上的傷口。
    血蝠煬燦被綁之後,果然完全失控,不停地對為他處理傷口的芍藥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想要撕咬。
    他抽搐著,嘶叫著,掙紮著……
    活像一頭饑餓的猛獸。
    “你不要這樣。”
    這一聲喊,仿佛使煬燦恢複了些理智,嘶吼聲漸漸平息。
    芍藥心有餘悸,淚水止不住落下,心裏卻在想:“我們同是被命運拋棄之人,沒想到今日竟遇到一起。你放心吧!我雖然解除不了自己的詛咒,但一定要治好你。”
    這般想著,門外忽的爆發出一陣“桀桀”笑聲,像一隻碩鼠悉索作響。
    這古怪的笑聲讓芍藥身體一冷,下意識地向窗外看去。
    一股白煙從門縫裏緩緩噴出,芍藥觀察片刻,忽的認了出來:醫書上記載過這樣一種迷煙,能讓人瞬間昏迷。
    這麽一想,再後悔已經晚了,隻覺得腳下無根,頭重腳輕,一頭栽倒在地上。
    朦朧中,隻見身邊不知何時站著一隻碩大的老鼠,細長的舌頭伸出來,向她的脖頸裹去。
    那淫鼠花小浪用舌頭輕舔了一下芍藥雪白的脖頸,“桀桀”怪笑:“小東西,可叫爺爺逮到機會了,這幾天,爺爺定讓你魂銷骨顫,桀桀……”
    自花小浪見到芍藥的那一刻,便已經動了心思,沒奈何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夜不能寐,花小浪無意中撞見芍藥孤身外出,才覓得良機。
    似芍藥般單純漂亮的女孩子,若是落在這淫鼠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花小浪洋洋自得,思慮著如何如何處置懷中這個小小美人,才能更讓自己盡興。
    “你,別碰她。”
    一個嘶啞的聲音忽的從身後傳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花小浪嚇得心頭一顫,急忙抽出腰間彎刀,扭頭便向門外看去。
    夜色漆黑,微風輕拂,哪有半個人影?
    淫鼠花小浪定了定神,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將彎刀丟在一旁,伸手去解芍藥的衣服,並念叨著:“小東西,沒事兒,咱們繼續快活。”
    “大老鼠,我說了,不準你碰她。”
    那個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聲,真真切切地傳到了花小浪的耳朵裏,直嚇得他三魂散了一魂,七魄跑了五魄。
    這屋裏的人,除了被迷倒的煬燦和芍藥,還有誰呢?
    花小浪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求饒道:“不知道花小浪惹了哪位真神,隻求爺爺不要怪罪於我,我這就尋他處去。”
    說罷,扛起芍藥就要溜走。
    剛要出門,竟聽到椅子在地上挪動的聲音,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淫鼠,你再敢動她,爺爺喝幹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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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浪終於反應過來,回頭看去,隻見煬燦被綁在椅子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狠狠地盯著自己。
    竟沒被迷暈?
    花小浪哪裏知道:血蝠煬燦身體冰冷,雖生如死,呼吸本就輕微,受這迷煙的影響自然也小得多。
    花小浪見是煬燦說話,心中稍安,竟放下芍藥,提起彎刀在手,威脅道:“血蝙蝠,少來管爺爺的閑事。否則,桀桀,爺爺現在便結果了你。”
    煬燦也不甘示弱,大吼著:“大老鼠,你碰別人還自罷了,若敢碰她,我煬燦不喝幹你的血,誓不為人。”
    “桀桀,你這個白麵鬼,吸血魔,也算是人?”
    花小浪一邊說著,一邊用彎刀挑開芍藥的上衣,挑釁道:“我就碰她了,還當著你的麵,你能怎樣?”
    血蝠煬燦見花小浪出言不遜,行為不端,竟陡然生出一股怪力,帶著椅子一起撲將過去,一口咬到花小浪的肩膀上。
    事發突然,花小浪肩膀吃痛,“啊呀”一聲慘叫,彎刀脫手,掉落在地上。
    失了手中利刃,花小浪隻好用拳頭在煬燦身上亂錘亂打,希望能盡快擺脫他。
    煬燦死死咬著花小浪的肩膀,隻感到一股鮮血順著牙齒流進髒腑,頓感鮮美無比,覺得自己不早些喝人血,天天拿雞鴨牲畜的血充饑,實在是白活了幾年。
    閘門一旦開啟,便會放出無法阻止的洪流。
    品嚐過人血的煬燦徹底失去了理智,覺得這隻大老鼠的血已經如此美味,那少女的處子之血,又會怎樣妙不可言。
    這就是人性,你曾厭惡至極的事,一旦體味到它的好處,往往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這鮮血激發了血蝠煬燦的獸性,使他全然不顧花小浪的拳頭,忘記了疼痛,一味吸食著鮮血。
    花小浪感到肩膀撕心的疼,慌亂之中難以自製,胡亂掙紮著。又見一聲悶響,煬燦連同椅子和花小浪一並倒在地上。
    即便這樣,煬燦也不鬆口。
    花小浪疼的哇哇大叫,伸手胡亂摸索,竟拿起一塊磚頭,猛地砸向煬燦的頭顱,直砸的煬燦腦漿崩裂,鮮血直流,了無聲息,才勉強把肩膀從煬燦嘴裏拔出來。
    花小浪坐在地上,喘了好一陣,才漸漸平複。為泄憤,他將磚頭丟在煬燦被砸扁的頭顱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見屋裏滿是鮮血,行事不便,花小浪對芍藥說:“小東西,爺爺帶你去別處快活。”
    說罷,扛起芍藥,翻越矮牆,不見了蹤影。
    冷冷的風吹在芍藥的臉上,她在夢中喊著:“母親”,頓了一頓,喉頭蠕動著,喊道:“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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