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臨行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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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漸深了,熱鬧的洛城漸漸靜下來,隻偶爾傳來幾聲打更的吆喝,幾聲犬吠,和春來複蘇小蟲的悉索低語。
    人卻未睡。
    李府的書塾早已沒有了朗朗的讀書聲和江湖人密會的竊竊私語。
    白天河被打倒之後,大家就都堂堂正正走進了白虎堂,再也不用在此處密會了。
    少了那些人,這個大宅院一下子寂靜了好多。
    李詩詩卻並不寂寞。
    這間大宅院,此刻是屬於她和項人爾兩個人的。
    這時候,她正滿足地依偎在項人爾滿布傷疤的胸膛上,安靜地抱著他。
    “小詩,你真的要跟我同去嗎?”項人爾結實的手臂環抱著李詩詩的肩膀,問道。
    李詩詩仰頭看他,目光堅定:“嗯,我已經決定了。”
    項人爾的眉頭皺起來,道:“其實,你完全可以在城裏等……”
    他話沒說完,李詩詩便用她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開口道:“人爾,我不要再等了,你也休想再把我丟下。這十年裏,我無數次想要去找你,可是我不敢,我不是怕路途艱辛,也不是怕孤身一人,我隻是怕萬一哪天你回來了,找不到我怎麽辦?所以這一次,我要跟著你,你去守你的疆土,我來守著你。”
    項人爾被感動了,但是多年從軍的經曆讓他的理性要遠遠勝過感性。
    於是他接著勸說:“小詩,路途艱辛,我又漂泊不定,你在洛城,好歹有個家,有個安穩;出了門,可就……”
    “大傻魚,”李詩詩打斷了他,說:“沒有你,哪有家?你就是我的家。”
    李詩詩的話讓項人爾心中一震。
    他愛極了這個姑娘,可正是如此,他更不能讓這個姑娘受丁點兒的苦。
    於是他仍舊試圖阻止她,道:“小詩,叫我說什麽好。話是這麽說,可是……”
    沒等他說完,李詩詩柔軟的唇已經貼在他粗糙的嘴唇上,細軟的舌頭像一條好奇的小魚遊進了他的嘴裏。
    項人爾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反身將這柔軟的身體壓在身下。
    月華似柔順的白練鋪滿天空,銀河的繁星順白練傾瀉而下。
    洛城的大街上,破舊的火藥鋪子還有一盞未滅的殘燈。
    張博文的叔叔張淼正在忙活著給張博文收拾行李,哥哥張焱死的早,據說是被火藥炸死了。
    可不是嘛,一天天不正經做炮仗,老是搗鼓些可怕的東西,又賣不了錢,還有生命危險。
    哥哥名字裏有三把火,他早就勸哥哥不要碰火藥,這火碰了火藥,不炸才怪呢!
    他就不一樣了,命裏有水,鎮著這火藥呢!
    當年,趙戲帶了小博文來,說是張家的種。
    別說,還真和他老子像,天天搗鼓火藥玩兒,可把張淼嚇壞了,別不小心斷了張家的種啊!
    這孩子來的時候就口吃,他本也不指望他能成就什麽大事業,安分守己過完一輩子就行。
    如今倒好,突然這孩子還有機會要參軍了,以後有機會封個侯啥的,可是大大的光耀門楣啊!
    想著這些,他忍不住拉著張博文,讓他跪在張焱的靈位前,告訴他,這娃兒有出息了。
    完了,又是一頓收拾行李盤纏,也不忘做了幾十個煎餅,塞到包裹裏。
    不一會,那包裹就長的快跟張博文一樣高了,可張淼總覺得缺點什麽,還想往裏塞。
    忙活一陣,又拉博文到自己身邊,囉囉嗦嗦地交代他要聽長官的話,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委屈之類。
    末了,還問博文道:“我說博文兒啊,你說要是打仗了,你怎麽辦?”
    張博文不假思索地說:“衝,衝,衝鋒在前。”
    “啪,”張淼的大巴掌輕輕打在張博文的小腦袋上,道:“你傻啊!衝鋒在前,死了咋整。要是上戰場就機靈點,我看那個項人爾挺厲害,你跟著他,往他身邊躲躲。”
    張博文看著叔叔,說:“他是先,先,先鋒,衝在第,第一個的。”
    張淼思索了一陣,道:“那就別跟他,跟著你們將軍,藏他後麵去。”
    張博文看著自己的叔叔,道:“膽,膽小鬼。”
    張淼看張博文如此說,瞪著眼睛看著他,道:“嗨,你這臭小子,叔叔還不是為了咱張家的香火。”
    火藥鋪子的燈熄了,張淼看著被他塞得滿滿當當的包裹,想著終於沒有什麽可以塞進去了,這才心滿意足的睡去了。
    白虎堂的屋頂上,一個年輕人坐著,看到最後一盞燈也滅了,洛城進入了真正的黑夜。
    這是不一樣的洛城。
    一個不再熙熙攘攘,不再嘈雜熱鬧的,安靜,祥和的洛城。
    這個年輕人是楊延朗。
    夜深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他的月兒。
    他將她送的“月牙兒”捏在手裏,靜靜看著,心中百感交集。
    從前,他們最喜歡坐在興隆客棧的屋頂,吹吹風,看看月亮,數數星星。
    不知道月兒此刻是否也看著這一輪明月呢?
    要是這一輪月亮,能將自己的思念帶給月兒,那該會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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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小子,一個人想什麽呢?”一個黑影躍上屋頂,正是展燕。
    楊延朗看著她,將“月牙兒”塞到懷裏,道:“賊女,你也沒睡啊?”
    “明天就要離開洛城了,睡不著啊!在這兒做了這麽多事兒,認識了這麽多朋友……”
    說著話,展燕朝遠方看去,整座城盡收眼底。
    她順手遞給楊延朗一小壇酒,接著道:“我給老爹買的,洛城的好酒,正好晚上無聊,咱倆先嚐嚐。前幾天詩詩姐老是給我灌茶水,嘴都淡了,快不知道酒什麽味道了。”
    “呦,看不出來,你還會喝酒呢!”楊延朗接過小酒壇,拔開塞子聞了聞:“嘖嘖嘖,別說,還挺香。”
    展燕也開了一小壇,跟楊延朗碰了碰,道:“臭小子看不起誰呢!我生在草原,從小被我爹拿馬奶子灌大的,先說好啊!一會兒你醉了我可不背你下去。”
    楊延朗笑了笑,舉起酒壇子,道:“來,幹。”
    “幹。”
    酒香隨風飄散,飄到了陳忘的房間裏。
    陳忘使勁嗅了嗅,這股香氣勾起了他的饞蟲,讓他不禁自語道:“好香的酒啊!”
    就在這時,陳忘的房門嘎吱一聲開了,趙戲走了進來,左手提著一壇酒,右手拎著一包花生。
    待將東西都放在桌子上,趙戲道:“老弟,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陳忘摸到酒壇子,笑道:“還是趙老哥懂我。”
    趙戲走到陳忘身邊,低聲說:“芍藥那小丫頭走了吧!要是她看到我給你帶酒喝,又要數落我了。”
    陳忘哈哈笑著,道:“那小丫頭善良單純的很,也是為了我的傷嘛!”
    趙戲調侃道:“你說說你,以前被弟妹管著,現在又被一個小小丫頭管著,你別說,那小丫頭長的還真像……”
    他話沒說完,忽然看到陳忘臉上的笑容在漸漸消失,趕忙改口道:“不提了不提了,免得你又尋死覓活的,咱們喝酒。”
    說完,給兩人都倒了一杯酒。
    陳忘舉杯飲了一口,問趙戲道:“趙老哥,這次去歸雲山莊,你不同去見見老瘋子他們嗎?”
    趙戲嚼了兩顆花生,道:“老弟,我就是從歸雲山莊來的。你說老瘋子要查十年前的事兒,還要保住老夥計們,靠什麽?情報。這情報哪來的,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出現在洛城,幹的就是這個。其他弟兄也大都不在山莊裏,而是分布各地。如今這白虎堂剛剛被白家小姐奪回來,根基不穩,我得盯著點兒。”
    陳忘點點頭,他明白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雖十年未歸,但時至今日,他並不是孤身一人。
    他的身後,有歸雲山莊,有很多老朋友,還有很多新朋友。
    “趙老哥,明日一別,不知何時再會,我們幹了。”陳忘舉杯道。
    屋裏的人在飲酒,卻不知屋外還有個小小的影子。
    她是芍藥。
    芍藥上次的銀針拔毒,算是暫時能讓陳忘看到些許的光影,但因為隻是光影,所以他還是看不清細小或單薄的東西,尤其是到了晚上或漆黑處,陳忘依舊與瞎子無異。
    而且,由於芍藥沒有辦法拔出陳忘體內的毒素,因此隻要他劇烈活動,還有複發的危機。
    芍藥現在,隻想要煉藥,也許藥物可以幫陳忘解毒。
    或者,如果找到了師父的藥經,應該也行。
    此刻她睡不著,想來陳忘這裏再替他把把脈,卻聽到陳忘正在飲酒,忍不住想進去製止他。
    可當芍藥聽到陳忘的笑聲,她猶豫了。
    陳忘很少這樣笑。
    所以她想,這一次,就由著他吧!
    芍藥轉身向屋裏走去,不想卻碰到了白芷,白芷看著這丫頭,說:“天晚了,小丫頭,趕緊睡覺了。”
    “嗯。”芍藥應了一聲,回到自己的房間。
    白芷卻沒有向自己的房間走,而是直接去找自己的父親,白震山。
    白震山亦未眠。
    此刻,他正端坐大堂之中,好像知道白芷要來找他一樣。
    白芷看到父親,心中自有千言萬語,隻道:“父親,芷兒想……”
    “你不必想,”白震山製止了她,道:“芷兒,十年了,我從未回過白虎堂。如今的白虎堂,經那逆子白天河之亂,到現在,我認識的已經沒剩幾個了,認識我的想必也多不了多少。這些年輕的後生和江湖上的朋友組成的隊伍,都是你一手拉起來的,這個堂主,你當之無愧。”
    白芷雖有推脫這白虎堂堂主之位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她想和項人爾一起去找戚弘毅。
    此刻來見父親,更是直言不諱,道:“父親,並非我有意推脫這堂主之位,而是那少年將軍戚弘毅來時,我和他有約在先,若成功奪回白虎堂,女兒要去娶他過門。”
    “哈哈哈哈……”
    白震山聽女兒說話,竟被逗樂了,道:“呦呦呦,女兒出息了,還要娶人家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白天講他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喜歡那小子。我在雲來客棧時也見過他,說實話,我也挺喜歡,這小子配得上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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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那您還不讓女兒去找他,偏要拿一個堂主之位壓著我。”白芷搖著白震山的胳膊,撒嬌道。
    白震山看著女兒,眉頭皺了皺,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也並非是不想讓你去,可這白虎堂不可一日無主。這樣吧,我有機會見到那個臭小子,就把你的心思告訴他,讓他來見見你。”
    “可是,”白芷還想爭辯,可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便止住話,問白震山道:“爹,你也要走嗎?”
    白震山認真的看著女兒的臉,道:“芷兒,我十年不在白虎堂是為了什麽?你大哥白雲歌的仇還沒有報,我怎能安居堂主之位,穩坐洛城之中。”
    白芷看著父親,問:“爹,您難道還要去找項雲?十年了,興許他早就死了,您又何必執著。”
    白震山告訴白芷:“芷兒,項雲我已經找到了,就是那個瞎子陳忘。”
    “什麽?”白芷拍案而起,心中一股怒氣騰然升起,握緊了拳頭,大步向門外走,口中道:“爹,我去殺了他。”
    “站住。”白震山喝止了她。
    “芷兒,你的脾氣怎麽比為父的還要火爆?
    我與此人同行數日,覺得此人並非江湖傳言一般惡毒,又加上你二哥白天河中攝魂針後說的話,細思之下,驚心動魄。
    芷兒,你想想,按傳言,項雲婚宴是酒後即興作案,而那逆子卻在雲歌赴武林大會前便知道會有血案發生,單這一項,就疑點重重。
    前幾日,我與項雲談過,他也不知全貌,但他答應要給我一個真相。
    所以,在得到真相之前,我一定要跟著他。”
    白芷聽了父親的話,止住腳步,想到大哥,眼淚不禁流了出來,可馬上被她用衣袖抹去了。
    白震山接著說:“芷兒,這段時間,還要你撐持著白虎堂。天河那逆子不知所蹤,你若不鎮著,我真怕那逆子卷土重來。”
    白芷雖脾氣火爆,但卻是明大義之人,又在洛城隱忍多年,心誌早已今非昔比。
    此刻聽父親說完,自無需多言,隻道一聲:“父親放心,芷兒明白了。”
    可白震山卻不放心。
    他看著寶貝女兒,接著交代了一些事。
    “芷兒,我明天就把猛虎爪傳給你,正式讓你繼承堂主之位。
    我這幾天看了看,帶領白虎堂弟子的葛二虎,馮勝兩個小子,人還不錯,辦事牢靠,為人踏實,就是武功有點差,你調教調教,日後定能成為你的左膀右臂。
    若有大事,也可急召百獸的三位堂主,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你的叔叔們,會罩著你的。
    至於戚弘毅,你也別擔心,過個一兩年的,白虎堂穩定了,你再找他也行嘛!爹若有機會見到他,也幫你說和說和。
    你是堂主,他是將軍,也算門當戶對。”
    白芷聽罷,隻道:“父親,您放心去吧!若有事,各地白虎堂弟子,任爹爹調遣。還有,猛虎爪您拿著吧!若有這等神兵利器,天下便無人能傷了爹爹。”
    “哈哈哈,沒有猛虎爪,又有幾人能傷老夫?何況,一路走來,認識的這些年輕後生們也很是可靠啊!”白震山哈哈大笑,自誇道。
    笑罷,白震山看著白芷,語重心長道:“芷兒,你威望尚淺,比我更需要猛虎爪,來震服眾人。老夫不需要這個。”
    白芷道:“爹,既然如此,芷兒不再推辭了。您既然要明日啟程,那麽今日,芷兒便不打擾了,您還需早點休息。”
    “嗯,你也早早休息。”
    白震山拍了拍女兒肩膀,心中欣慰,這個丫頭,如今真的成長為一個能獨當一麵的大姑娘了。
    夜更深了,白虎堂最後的一盞燈也熄滅了。
    大家都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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