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仇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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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絕望,就是明明仇人就在眼前,你卻沒有能力殺死他。
    包三娘手提著兩柄菜刀,血紅的眼睛中隻有那顆白發蒼蒼的頭顱,那是她殺夫仇人的頭顱,那是白震山的頭顱。
    這一次,白震山也一眼便認出了她。
    雲來客棧一戰才過去數月,他不可能忘了她,深埋十年的殺夫之仇,與自己深藏十年的戮子之恨,又有什麽分別?
    “老賊,拿命來!”
    包三娘並無多話,咬牙切齒的擠出這五個字來,便提刀上前,兩柄菜刀一起揮舞,直取白震山的咽喉,看架勢,誓要將白震山的頭顱砍下來,祭奠自己的夫君。
    項人爾不明就裏,見這瘋女人提著兩把菜刀衝向白震山,深知來者不善,便欲拔刀阻止,卻被追上來的楚逍遠用鐵筆架住。
    洛人豪亦欲上前,卻見風萬千大手一揮,攔在正前,道:“三娘是我風萬千的好妹子,她要報仇,誰也不準阻攔。”
    “報仇?什麽仇?找誰報?白震山嗎?”
    就在眾人一頭霧水之際,包三娘已經衝到白震山身前,身子騰起,用盡全身力氣砍向白震山的脖頸。
    論武功,白震山根本不把這個女人放在眼裏。
    隻見他擎起雙臂,雙手捏成虎形,猛地扣住包三娘的兩隻手腕,用力一甩,便將三娘摔在地上。
    三娘全力的一擊卻被白震山借勢摔出,著實摔得不輕,雖未受內傷,可半袒的胳膊和露出的小腿上還是多了不少的淤青和擦傷。
    可三娘顧不得這些,抬起頭,血紅的眼睛仍是死死盯著白震山,見他並未乘勝追擊,而隻是立在原地,便用菜刀撐起身體,再一次衝了過去。
    看這架勢,分明是要拚命。
    “三娘,可否聽老夫一言。”幾月之間,白震山經曆種種,早已不是當初凶狠決絕的複仇之姿。
    此刻的他,並無戰心,有意化解這段恩怨。
    “聽你媽的。”包三娘脾氣暴躁,看樣子,不殺了白震山,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
    包三娘如同瘋了一般地揮舞著手中的菜刀,在白震山身前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刀網,並逐漸向白震山逼近。
    白震山卻並沒有後退半步,運起硬氣功,用雙臂去硬抗包三娘的菜刀,不想這兩柄平日裏削肉剁骨的菜刀砍到白震山的手臂上,卻似碰到了兩根鐵棍,莫說傷痕,就連一個白印也沒有留下。
    須臾之間,白震山便擋下數十道攻擊,可三娘的刀勢有重無輕,有增無減,照著這種打法,怕是非得把自己累脫了力,也未必就肯善罷甘休。
    白震山眼見此種情形,隻好又一次擒住包三娘的手臂。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將三娘丟出去,而是使了個擒拿的手段,將三娘死死摁住,使之動彈不得。
    包三娘雙手被擒,仍然掙紮不休,奈何力氣不夠,再怎麽掙紮,也掙不脫白震山那雙虎爪。
    於是她轉頭看向楚逍遠,大喊道:“小遠,如何眼睜睜看我受人欺侮,還不快來幫忙?”
    喊完話,包三娘卻見楚逍遠一會兒看看自己,一會兒又看看風萬千,似乎在等待風萬千的授意。
    三娘見狀,又對風萬千喊道:“老瘋子,屠戮咱飯莊的凶手就是這個老賊,今日他敢來這歸雲山莊,不把他千刀萬剮,如何能放他出去?”
    風萬千無動於衷,隻是默默的觀察著陳忘的動靜。
    他想知道,陳忘究竟會如何處置這些恩怨。
    包三娘絕望了,大罵道:“匹夫,老賊,老不死的,白頭賊子,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們倆隻有一個能走出這歸雲山莊。”
    她用盡全身力氣拚命掙紮,似乎在逼迫白震山殺了自己。當然,如果白震山真的敢這麽做,風萬千定然不會輕饒他。
    白震山死死地摁住三娘,道:“你的丈夫是條響當當的漢子,為了給你留條活路,承受了我整整一十三拳。他是老夫見過的最有種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
    包三娘聽白震山提起自己的丈夫,悲上心頭,怒衝腦海,一邊用力掙紮,一邊流著眼淚大罵道:“老賊,你不配提起他!”
    白震山見三娘掙紮的厲害,好幾次就要脫離自己的控製,隻是提膝一頂,便將三娘重新控製住,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三娘痛恨自己的弱小。
    自雲來客棧,到歸雲山莊,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偏偏就不能為自己的丈夫報仇雪恨。
    她痛苦萬分,難過非常,她恨,不止恨她的仇人,也恨她自己。
    白震山見三娘不再掙紮,隻是怒視著自己,眼中不斷流出淚水,便又一次開口道:“十年前,老夫經曆喪子之痛,種種跡象表明,我子雲歌死於雲巧劍下。當時,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項雲,為我子雲歌報仇雪恨,當時的心境,大概就如同你現在一般吧!隻可惜當時項雲下落不明,我一腔怒火無從發泄,隻想著既然跑了罪魁禍首,我便滅了他的盟主堂,殺了他的兄弟,逼他現身。隻是沒想到憤怒中的一個念頭,會衍生出如此多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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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白震山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同你一樣,為了報仇,我追尋了整整十年。仇恨蒙蔽了我的雙眼,以至於完全忽視了十年前那場禍事背後的諸多不合理之處,完全忽視了十年間的風雲巨變。就連老夫苦心經營的白虎堂,在這十年間都發生了超乎尋常的變化,險些釀成讓老夫後悔一生也難以挽回的局麵。自雲來客棧至歸雲山莊,一路走來,老夫看到許多,清醒許多,便越覺得自己被仇恨蒙蔽雙眼,成為幕後黑手的一顆棋子。如今的我,隻想找到真相,揪出真凶,便死也瞑目了。”
    “這與我有什麽關係?”三娘動彈不得,噙滿淚水的眼珠布滿了血絲,狠狠地瞪著白震山。
    隻這一句話,卻似乎突然讓白震山泄了氣,竟緩緩放開三娘,後退了兩步,苦笑道:“嗬嗬嗬嗬,對啊,這與你有什麽關係?說到底,不管真相如何,你的丈夫確確實實是斃於老夫的虎爪之下。雲巧劍可以被騙走,老夫的這雙手難道還能被騙走不成?罷了罷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我與你們盟主堂的這十年恩怨糾葛,就從老夫這裏了結了吧!”
    說罷,白震山竟將雙手背在身後,立在堂前,似乎不會再反抗。
    包三娘剛被鬆開的時候,還怔了一怔,不知這老匹夫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此刻見他似乎完全放棄反抗,不管三七二十一,卯足了力氣,提刀便砍了過去。
    “爺爺。”
    心地善良的芍藥豈能讓白震山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也不顧自己會不會武功,當即便要衝過去。
    可一步沒踏出去,手腕就被一隻大手死死抓住,隨即,大手的主人從她身邊飛身閃過,橫在包三娘與白震山之間。
    三娘這一刀,積壓了十年的刻骨仇恨,自然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氣。
    橫在她與白震山之間的那人身法極快,待她看清來人是誰,收刀已經是來不及了,眼看那菜刀的刀鋒就要砍到那人的胸膛。
    情急之下,三娘竟然用出壯士斷腕的法子阻止刀勢,絲毫不顧自己可能被傷到。
    她的手指將刀背用力向下一壓,刀鋒調轉,便將刀把對準來人,如此一來,即使收刀不及時,也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
    可是,菜刀的刀鋒在旋轉之下,定會砍向三娘的手腕,如此力道,若不加製止,立刻便會筋骨盡斷,這隻手怕要保不住了。
    “想用自己的死來換他嗎?”
    心念電閃之間,風萬千不知何時從袖中抖落一枚銅錢,雙指一彈,銅錢應聲彈出,“當啷”一聲打在菜刀刀身之上。
    銅錢力道不小,硬是將疾速旋轉的刀身打偏了幾寸,終於堪堪避過三娘的手腕。
    見三娘的手已經保住,風萬千歎了一口氣,對撲至二人之間擋刀的陳忘道:“以你之能,明明一句話便能攔下,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包三娘看著眼前這人,卻再也激不起半點怒火,隻是將手臂無力地垂下,連臥在手中的菜刀都鬆開了,任憑其掉落在地上,發出一陣撞擊之聲。
    “為什麽?”三娘大喊,似在質問。
    “冤冤相報,無休無止。既然一切因我而起,便由我而終吧!”包三娘麵前的,正是化名陳忘的項雲。
    “不,不,不,”三娘連連搖頭:“不是你,他們說的再真,拿的出再多的證據,我也不相信是你。你是被誣陷的,對嗎?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十年了,我一直都相信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三娘……”陳忘話到喉頭,竟生生的哽住了。
    三娘的話如一根根尖刺不斷穿刺著自己的心髒。
    他愧對曾經的兄弟們!
    這也正是他拒絕風萬千召集盟主堂舊部抗衡江湖的原因:不能讓這些肝膽相照十不存一的弟兄們再受損失了。
    債,他來還;仇,他來報;真相,也由他自己來找。
    三娘卻看向他,口中說:“可是,我這麽的相信你,你為什麽要阻止我報仇?鮑大楚向來好吃愛做,武功卻不如大家高強,可你們不是一直都照顧他,把他當好兄弟的嗎?你可知,殺害他的人,如今就站在你的身後。”
    陳忘流落塞北之時,雖失魂落魄,不再問江湖之事,可一路見聞,對弟兄的愧疚之情日漸加深。
    此刻聽三娘親口質問,心中縱有萬千說辭,也是半句也吐露不出了。
    是啊,為夫報仇,又有什麽錯?
    他既說服不了自己,自然也無法去說服別人。
    三娘見陳忘不說話,便去看風萬千,仿佛乞求這位風莊主能為自己出頭。
    可惜風萬千一心想要觀察項雲的反應,逼迫他做出決定,隻是在一旁靜靜觀看。
    如此情形,竟讓三娘一時間萬念俱灰,頹然跌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為什麽不讓我死在那場大火之中?為什麽不讓我陪他走?”
    陳忘聽到三娘向下坐,急忙伸手去扶,不想三娘竟一頭紮進陳忘的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陳忘抱緊三娘,盡力去安撫她,心中卻更感悲慟:想當年,她也曾是個春光明媚的玲瓏少女,如今竟被生生逼成了這番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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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見此情形,竟都立在當場,呆呆看著,正不知如何收場,卻見白震山自陳忘身後走了出來,麵對三娘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一跪,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感吃驚!
    白震山武功高強,身份尊貴,性格偏執,讓他屈膝簡直比殺了他更要難上百萬倍。
    就連三娘,都不禁停止了哭泣,呆呆看著這個讓她恨之入骨的殺夫仇人,不知所措了。
    “三娘,”白震山看著對方,雄渾的聲音響起:“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十年尋仇,你亦十年尋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管承不承認,在場最能理解你的心情的,應該是我才對!隻是老夫尚有一事未了,如此輕易死去,也未免太便宜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三娘,老夫答應你,若有朝一日查明真相,揪出幕後之人,老夫定當來你麵前,引頸就戮,絕無二話。到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有二心,天地共戮。”
    三娘用不可置信的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她絕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對任何人下跪,可他卻真真實實地跪在自己麵前。
    沒有了那一身殺伐戾氣的白震山,此刻更像是一個白發蒼蒼的孤獨老者。
    可是,三娘的恨火卻難以輕易熄滅,她掃視了一眼周圍的人,知道他們希望她就此原諒白震山,可是,他們這些未曾失去摯愛的人,怎會理解她?
    “白發老賊,你以為說兩句話,便能騙得了我嗎?風萬千,你若是敢放走老匹夫,三娘便與你們恩斷義絕。”
    三娘賭對了,風萬千確實是個生意人,但卻從不對自己的兄弟計算利害得失,此次若非要觀察陳忘的反應,他早就動手了。
    屋子裏頓時多了幾分殺伐之氣,洛人豪和項人爾兩人的刀都出了半鞘,以備不虞之變。
    麵對此種情形,就連陳忘也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可是他哪怕隻是猶豫片刻,雙方都可能已經分出高低。
    心念電閃之間,剛想開口,卻聽到一陣無比淩厲刀風直撲白震山的方向。
    “是誰?”陳忘心中暗道,緊接著便聽到白震山的聲音,才使他放下心來。
    “三娘,”白震山右手拿著地上撿來的菜刀,左手拿著自己的一縷白發,遞了過來:“今日割發代首,並立重誓,查明真相之日,便是我二人了結恩怨之時。老夫並非惜命之人,可惜被人當了十年的棋子,不揪出執棋之人,心有不甘。況且我今日若橫死歸雲山莊,白虎堂弟子不知緣由,難保不會再起刀兵,平添恩怨。”
    三娘看著白震山遞來的白發,愣在當場,不知該不該接。
    風萬千終於開口了,隻道:“三娘,白老爺子做到這份上,已經不易了。我答應你,若查明真相之後他不來見你贖罪,我們全部弟兄,定要為你討回公道。”
    陳忘終於反應過來,伸手接過白震山手中白發,遞給三娘:“三娘,身體發膚,不可毀傷,他已經將命交到你手中,十年都等了,何在一時?”
    三娘猶豫片刻,才終於從陳忘手中接過了那縷白發。
    見情況尷尬,風萬千又開口道:“三娘,你匆忙上山,是不是山下形勢有了變化?你隨我來,找個地方,你把知道的情報說給我聽。”
    陳忘也站起身來,一把拉住白震山,道:“老爺子,請隨我來,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問你。”
    焱樓之中,眾人稍稍平複心情,帶著一肚子的疑問,卻看到當事人都各自離開,也隻得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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