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鮑香館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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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把吃飯的問題解決了,才有力氣去打打殺殺,才有心情去勾心鬥角……
    闖蕩江湖畢竟不是求道修仙,江湖人,那也是要吃飯的。
    一般而言,遊俠們都是帶足盤纏,在散落江湖的驛館中吃飯歇腳。而有組織有規模的幫派,考慮到成本問題,便大都有屬於自己的飯莊。
    其中,鮑香閣便是隨著武林盟主項雲的發跡而聲名鵲起的——盟主堂飯莊。
    鮑香館不是一般的飯館,而更像幫派中的一個堂口。
    起初,這隻是鮑大楚個人的興趣,在闖蕩江湖行俠仗義過程中,偶爾為兄弟們埋鍋造飯,可時間一長,項雲追隨者逐漸增多,便演化成一個堂口,由風萬千親自命名為鮑香館。
    武林大會之前,項雲雖未名聲大噪,倒也有了一些根基。
    而鮑香館,也是在此時發展成為真正的飯莊。
    一、館中新來的小廚娘
    “好香啊!”
    伴隨著眾人的目光,一個紅衣小娘子踏入鮑香閣,她蹦蹦跳跳地“視察”著鮑香館的食材,仿佛到了自己家的後院,絲毫不覺得羞怯。
    “咦,這是什麽?”小娘子掀開鍋蓋,朝著那一鍋千熬百煮的白湯使勁嗅了嗅,一股誘人的鮮香之氣直擊味蕾。
    “別……”
    一旁的夥計來不及阻止,小娘子已經將湯勺伸進鍋裏,舀了一勺白湯,吸溜灌進嘴裏,可還沒來得及嚐出它的味道,小娘子便迫不及待地將口中的白湯盡數噴在那個試圖阻止她的夥計的臉上,口中大喊著:“好鹹,好鹹,齁死本姑娘了。”一邊跑到養著鮮魚的水缸旁,一頭栽了進去,咕嚕咕嚕地漱著口。
    夥計擦著臉上的湯水,口中喃喃道:“這是高湯,煮湯時加進去幾勺便可,哪有直接喝的。”
    小娘子自然沒有聽到夥計的抱怨,一張小臉兒在水缸中埋了好一陣子,才終於衝淡口中的鹹味,將頭向上一甩,一頭秀發帶起點點水珠,灑的廚房裏滿地都是。
    “這姑娘是誰啊?”廚房裏的夥計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小娘子絲毫沒有理會他人的議論,一雙眼睛看向水缸,似乎被裏麵遊動的魚兒吸引了。
    隻見那小娘子看了一陣,不加思索便挽起袖子,露出一條雪白的臂膀,伸進水缸中,攪動一陣,不一會兒,便抓起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
    正在此時,一個膘肥體壯的大個子從門外走了進來,夥計們一看到此人,都恭敬立在兩旁,一口一個“大楚哥”地叫著。
    隻是那紅衣小娘子,仿佛絲毫沒有理會那個走近她的大個子,完全被手中的魚兒吸引了。
    那魚兒碧綠的背部長著星星點點的黑斑,腹部卻是雪白雪白的,更為奇特的是,它剛被抓到,便從嘴裏發出“卡卡卡卡”的響聲,整個身體也隨之鼓起,慢慢變成一個長滿刺的大球。
    “唉?好玩兒,好玩兒。”小娘子眼裏放著光,驚奇地看著鼓成大球的魚兒,完全沒有發現那大個子已經站在她的旁邊了。
    “拿來。”大個子伸出一隻大手,問那小娘子要魚。
    小娘子扭頭看向大個子,急忙將魚兒藏在懷裏,仿佛藏著自己的心愛之物,口中隻道:“不給你,它是我的。”
    大個子也不管她,拿起大勺一挖,便將這鼓成氣球的怪魚挖到勺子裏,順勢向案板上一拍,那大球頓時就泄了氣。
    他將勺子放下,左手拿起那魚,右手抄了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便將它的腹鰭尾鰭一並剪了下來。
    小娘子本欲出手阻止,無奈那大個子手上動作太快,等她反應過來,那大個子早已將那魚開膛破肚了。
    紅衣小娘子見剛才還在自己手中可愛的“大刺球”被殺死了,竟兀自惱將起來,一邊喊著:“你賠我魚”,一邊伸手去拉大個子的胳膊。
    奈何她力氣太小,無論如何去拉大個子都對他產生不了絲毫的影響。
    她心中委屈,淚水便撲簌簌掉下來。
    大個子目不轉睛地掏著這怪魚的內髒,仿佛這是件極其精細的工作,而他也完全投入其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待將內髒全部處理完畢,他才鬆了一口氣,隨即將魚燙了一下,剝去魚皮,又以熟練的刀工將魚肉切成晶瑩剔透的薄片,整齊地碼放在一個造型精致的盤子裏。
    處理好魚肉,他又調了一碗醬汁。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因而魚肉也極其新鮮,甚至可以看出那一片片晶瑩剔透的魚片還在微微抖動,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
    “河豚肉有劇毒,處理起來要極其謹慎,我剛剛演示了一遍,你們學會了幾分?”大個子看向夥計們,卻迎來一陣紛紛搖頭。
    小娘子見無人理她,噙在眼角的淚水頓成泉湧,張大嘴巴哇哇大哭起來。
    大個子似乎這才注意到身邊站著的這位紅衣小娘子,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實在搞不清楚這姑娘為何痛哭,便俯身相詢道:“姑娘,你,你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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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大個子惹了自己,卻反過來問她。小娘子心中無名火起,扭過頭去,竟哭的更凶了。
    大個子不明所以,可任由姑娘哭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來想去,隻好將剛做好的鮮魚和醬料一並推到她麵前,道:“不哭了不哭了,我請你吃魚。”
    不說還好,這一說,這小娘子淚水便如決堤河水一般流淌出來,再也止不住了。
    大個子手足無措起來,情急之下,隻好夾了一片魚肉,蘸了一些醬汁,塞到小娘子還沒來得及閉上的嘴巴裏。
    那可愛的小娘子感覺到那可愛的小魚的肉片滑到自己的嘴裏,本想立刻吐掉,可那片魚肉仿佛有生命一般,活蹦亂跳地順著她的舌頭滑到口腔裏,一種從未嚐到過的鮮美滋味刺激著她的味蕾,使她忍不住嚼了一下,那片魚肉便似在唇齒之間擺尾掙紮,充滿彈性的肉不停刺激著牙齒,讓她忍不住多嚼幾口,咕咚一聲咽到肚子裏。
    圍觀的夥計們也隨著這一聲吞咽,不約而同地吞了一口口水。
    大個子見她終於不哭了,便伸手去端那魚片和醬料。
    不料小娘子以為他要拿走魚片,一伸胳膊,便將盤子碟子一並攬入懷中,一邊將醬汁一股腦澆到盤子裏,一邊將魚片塞到嘴巴裏,像是生怕被大個子搶了去。
    大個子見自己的菜如此受歡迎,並不感到冒犯,反而覺得開心,耐心地等她吃完了,才開口發問道:“你是誰家的姑娘啊?”
    “我是鮑香館的姑娘。”小娘子咽下最後一塊魚肉,用手背擦去嘴邊的醬汁,竟是由悲轉喜了。
    大個子聽過小娘子的話,不由心生疑惑,他不記得鮑香閣有這樣一個姑娘啊?莫不是誰家女兒?
    於是他又看向那些有婆娘的老夥計們,卻見那些老家夥們連連搖頭擺手,並沒有一個認領這姑娘的。
    “我怎麽從沒見過你啊?”大個子疑惑道。
    “因為我從沒來過啊!”小娘子笑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拍腦袋道:“你們這裏是不是有個叫鮑大楚的,你們老大叫我來找他。”
    “我就是鮑大楚,”大個子應承著,不禁又問:“你說的老大是?”
    “就是項雲啊!我慕名來投奔你們,你們老大還猶豫來著,後來二當家的說讓我來鮑香閣找鮑大楚報到,你們老大也同意了。”小娘子口中振振有詞,順便自我介紹道:“我是中原包家的三娘,大家叫我包三娘就行。”
    “嗨,原來是項大哥和老瘋子推薦你來的啊!”鮑大楚一拍腦門,心說正好新進弟兄比較多,廚房忙不過來,多個人總是好的,便召來手邊的一個夥計,安排道:“廖小金,以後她就是你的弟子了。”
    紅衣小娘子看上去卻並不情願,扭捏了一陣,抬頭問鮑大楚:“大個子,他會做剛才那道菜嗎?”
    “額……”鮑大楚摸了摸後腦勺,道:“這,河豚處理極難,稍有不慎便有劇毒,這……”
    “那本姑娘不跟他學,”說著話,將手一伸,淩空指向鮑大楚的鼻尖:“我要你教我,這道菜,簡直太好吃了。”
    “這分明是個小吃貨嘛!”鮑大楚心說,也瞬間明白項雲和老瘋子為何安排她來自己這鮑香閣。正巧他缺一個副手,便點了點頭,表示應允。
    “師父在上,請受三娘一拜。”說著話,小娘子便要向鮑大楚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禮。
    鮑大楚雖看著老成,當時卻也是少年,並不比姑娘大多少,哪裏受的如此大禮,急忙去攙扶。卻見那小娘子盯著自己,不自覺流出口水來,吸溜一聲又咽回肚子裏。嚇得鮑大楚急忙抽回雙手,臉頰燒得通紅,問:“你,你要幹什麽?”
    “師父,徒兒還想吃,那道菜簡直太好吃了。”
    “原來是這樣。”鮑大楚長籲了一口氣,卻道:“你先跟我學技術,學會一樣,我便給你做一道菜。”
    “嗯嗯。”小娘子連連點頭,一雙大眼睛在眸子裏滴溜溜地打轉,打量著眼前這個憨厚的大個子。
    從此,鮑香館裏便多了一個小廚娘。
    二、貪吃中毒
    “師父,咱們什麽時候學做河豚啊?”包三娘跟在鮑大楚的屁股後麵,一臉期盼。
    鮑大楚卻沒心思理會她,在菜案前站定,隨手抽了一把菜刀拿在手中,左手向三娘麵前一伸,道:“蘿卜。”
    三娘不敢怠慢,小跑到一旁的菜缸旁邊,挑了一顆白滑水嫩的大蘿卜,小心清洗幹淨,遞給鮑大楚的同時,不忘眨巴著她忽閃閃的大眼睛,湊過腦袋來強調道:“師父,咱們什麽時候學做河豚啊?”
    “最近武林大會召開,項大哥欲與群雄爭鋒,吃食上可決不能馬虎了。”鮑大楚好似沒理會似的,自顧自說著自己的話:“三娘,去拿幾顆蔥蒜,剝洗幹淨。”
    “師父,”三娘氣的一跺腳:“您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鮑大楚放下手裏的活兒,看著三娘,歎了口氣:“唉,都說姑娘家細心,你怎麽偏偏這般毛燥,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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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飯要先修心,不能急於求成,心沉才能手穩,心細才能做出佳肴。要一步一個腳印,從最基礎的學起……”沒想到鮑大楚還未說完,三娘便提前將他準備好的話講了出來。
    “合著你都背會了是吧!”鮑大楚看著三娘,哭笑不得。
    三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都生繭子了。”
    “記性好是吧!我考考你。”說著話,鮑大楚將蘿卜和刀遞給三娘。
    “又削蘿卜啊!”三娘一心想著美味的河豚,接過刀時頗有些垂頭喪氣。三娘剛要動刀,卻又被鮑大楚喝止:“怎麽?站案都不會了?耷拉個腦袋。”
    “雙腳分立,挺胸抬頭,雙肩要平,身體放鬆,目視菜案。”三娘有氣無力地背著口訣,並按照要求擺正了自己的姿態。
    “好,開始吧!切絲。”鮑大楚見三娘站好了,便示意她可以開始。
    三娘學藝也有一段時間,刀法也稱得上嫻熟,唰唰唰唰將蘿卜皮削幹淨,放在案上,菜刀翻飛之間,那蘿卜已變成晶瑩剔透的根根細絲。
    三娘放下刀,邀功似地走到鮑大楚身邊,心想:“這下,你可要教我做河豚了吧!”
    鮑大楚卻徑直走到案前,細心攤開案上的蘿卜絲,仔細端詳著,時不時從裏麵翻出一些來。過了一陣,最終翻出七根,告訴三娘:“這七根略微粗了些。”
    “不想教就不教,何須來故意找茬。”三娘將小嘴一撅,顯然是惱了。心中越想越是委屈,淚水也禁不住在眼中打轉。
    鮑大楚最是見不得女人哭,見三娘那又惱又委屈的模樣,竟有些不知所措,終於歎了一口氣,徑自去取了一個蘿卜來,刀在案上上下翻動,切出有節奏的聲響,口中道:“切菜也是要技巧的,左手持料要穩,右手下刀要準。隻有切的粗細均勻,才能保證烹飪時所有的材料同時做熟,口感一致。”
    不一會兒,案上便又多了一堆蘿卜絲。鮑大楚看著三娘,告訴她:“蘿卜切不好,隻是影響烹飪的口味而已,河豚若處理不好,可是要命的。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切不可貪圖口腹之欲,要知道欲速不達的道理。”
    說罷,鮑大楚便轉頭離開了。
    三娘走到案前,翻看了許久,卻始終沒能在鮑大楚的蘿卜絲裏挑出一根粗細不均的來。佩服之餘,卻又在想:“千絲萬縷,不過切出七根殘次品而已,又有什麽關係?若非金口玉口,是決計吃不出來的。”
    心思一動,又見廚房無人,看見水缸裏幾條活蹦亂跳的河豚,總也忍不住要拿來練練手的衝動。
    “師父,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三娘的刀工。”說幹就幹,三娘拎起一隻河豚,學著師父的樣子,割鰭、去嘴、挖眼、剝皮,一氣嗬成。接下來,便要剖開魚腹,取其內髒了。
    三娘聽鮑大楚講過河豚毒的厲害,且其毒素都在內髒,因此頗為小心。待將內髒全部刮去,早迫不及待從豚身上劃下一小片肉,連醬汁都沒準備,便忙不迭塞入口中,當真是入口即化,鮮美無比。
    “哼,你不是說我不行嘛!我倒讓你看看行不行。”想到這一節,三娘便捧起河豚,蹦蹦跳跳地去鮑大楚住處邀功。
    “咚咚咚,”三娘剛剛敲響房門,正欲張口喊出“師父”二字,卻突感舌尖口腔裏一陣酥麻,隨後便覺得腹中絞痛難忍,不由跪倒在地上。
    鮑大楚正疑惑有誰在敲門,詢問又不言語。開門一看,卻見三娘倒在地上,表情痛苦,汗如豆下,待看到她懷裏捧著的河豚,心中大駭,急忙將三娘抱在懷裏,一邊大聲喊著自己的好友神醫尚品的名字,一邊向神醫居所尚品堂奔跑而去。
    朦朧間,三娘隻覺得被一雙大手緊緊擁著。她將頭深深埋進那寬闊的胸膛裏,以求能稍稍緩解自己的痛苦。
    三、歲久生情
    尚品堂中,藥香嫋嫋。
    一個麵容慈祥的長眉白發老者正端坐堂中,前些日子,他聽聞自家兄弟尚德說,那朱雀閣中有一味傳世靈藥,名曰:“雀靈丹”,能解百毒。他卻是不信,萬事萬物,總有生克之道。醫道又有對症下藥之說,如何能有解百毒之物呢?
    可轉念一想,這“雀靈丹”既然被四大派之一的朱雀閣奉若珍寶,自然有其特異之處。若有朝一日能一睹究竟……正思忖間,卻突聽得尚品堂外腳步匆匆,正欲開門觀望,鮑大楚卻先他一步闖進堂中,一臉焦急神色,喊到:“神醫,救她,快救她!”
    尚品見鮑大楚懷抱一女子,氣息奄奄,急忙招呼鮑大楚將她放在榻上。見那姑娘眉頭微蹙,雙手抱腹,呼之不應,便轉頭大聲喝問鮑大楚:“怎麽會這樣?”
    鮑大楚焦急萬分,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卻被尚品神醫這一聲喝問驚醒,急切回答道:“她,她誤食河豚,中了河豚毒了,請神醫務必救她性命。”
    尚品聽後,“啊呀”一聲,暗道不妙,即刻命令道:“大楚,快去殺隻鴨子,取一碗鴨血來。”說著話,手卻也沒停,抱起三娘的腦袋,使其麵部朝下,將食指伸向她的喉嚨,另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卻聽得“哇”的一聲,三娘將胃裏的東西一下子都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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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了這些,尚品一抬頭,見鮑大楚還愣在當場,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氣的老頭子一腳踹上他的屁股:“還不快去,耽誤了事兒,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得她了。”
    鮑大楚方才心中著急,精神略微有些恍惚,這一腳卻是將他踹醒了。他不敢耽擱,健步如飛,直奔鴨舍而去。
    不一會兒,鮑大楚便捧著滿滿一碗溫熱的鴨血跑了回來,再次衝進堂中。正欲問如何用這鴨血,一抬頭,卻見尚品正一下一下按著三娘胸腹交匯之處。
    見鮑大楚衝了進來,尚品示意他先將鴨血放下,口中道:“這姑娘脈象微弱,呼吸似有似無,你來的正好,快給她過氣。”
    “過氣?”鮑大楚聽不明白,著急地問道:“如何過氣?”
    “就是向她嘴裏吹氣,記得捏住鼻子。”尚品手中不停,見鮑大楚還呆呆立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便喝道:“快點做,救人要緊,你不來,難道要我老頭子來嗎?”
    鮑大楚聽到尚品的催促,知道此事緊急,也顧不得男女有別,當即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子,一口一口地送入三娘口中。
    不知過了幾時,尚品便感知到三娘呼吸漸漸恢複,脈搏也變得有力起來,才終於直起身子,長舒了一口氣。
    見鮑大楚那傻小子還在一口一口的向三娘嘴裏輸氣,正欲阻止,卻不料三娘此刻已漸漸恢複了一些神誌,見一張大嘴朝自己襲來,下意識地甩了一巴掌在鮑大楚臉上,欲張口說話,奈何中毒力弱,口齒麻痹,竟說不出來。
    鮑大楚無來由挨了一巴掌,正欲解釋,卻見三娘這一掌過後,半個身子被甩出榻外,搖搖欲墜,急忙上前,一把將三娘扶住,才解釋道:“山娘,是繩醫讓我給你活氣。”
    尚品聽鮑大楚有些口齒不清,便開口問道:“你什麽感覺啊?”
    鮑大楚聽神醫問話,臉竟然一紅,不好意思地開口道:“軟軟的,伐伐的。”
    尚品聞言,哭笑不得,暗道:“這傻小子。”隻好說的明白些,道:“我是問你,你嘴裏有什麽感覺?看你說話都不利索了。”
    “哦,”鮑大楚聞言,略顯尷尬。他也是見三娘醒轉,想是脫離了危險,興奮異常才口不擇言。於是他老實說道:“麻!”
    “麻就對了,想是這姑娘口中尚有微量餘毒,沾染到你口中了。”尚品分析道,接著告訴鮑大楚:“快將那溫鴨血灌給這姑娘喝,對了,你也喝一點,別救了這個,倒了那個。”
    “嗯嗯。”鮑大楚不敢怠慢,急忙照做。
    “鴨血能中和毒素,稍後我再開些瀉藥,你給她多飲些溫水,助她排毒。”尚品交代完了,眼珠一轉,道:“傻小子,你這舌頭近幾天也嚐不出味道了。鮑香閣的活兒姑且交給夥計們吧!你就照顧這姑娘幾天,在我堂中抓些蘆根,早晚煎服,可保無虞。”
    “唉唉唉!”鮑大楚滿口答應。
    此後的一些日子,鮑大楚便開始專心照顧自己的這個貪吃中毒的女弟子。
    三娘雖吃了這班教訓,卻還是一副記吃不記打的模樣。這不,身體剛剛見好,便又央著鮑大楚教她做那美味無比的河豚肉了。
    大楚性子憨直,任她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動心,咬死了要她先將蘿卜切好。按他的話說:“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囫圇吞棗未免食不知味,暴殄天物。何況河豚劇毒,浪費材料倒是小事,若再發生一次中毒事件,尚品神醫說了,上次若不是送醫及時,真怕你小命難保。”非但如此,還將河豚的缸上了兩道重鎖,專門防著三娘。
    三娘又豈是易與之輩?撒嬌耍賴,糾纏不清,使出渾身解數,逼得鮑大楚沒辦法了,才告訴她:“你以為切蘿卜切出七根殘次品,是無關大雅之事嗎?這說明你刀工不精。上次的河豚我看了,就是開膛破肚之事下刀深了寸許,才使得河豚腸穿肚爛,毒汁浸透魚肉。這七根殘次品就是七次失誤,更可能是七條人命。”
    至此,三娘才徹底斷了心思,開始從基礎學起來。
    話說這孤男寡女,相處日久,便易生情愫。況且鮑大楚雖然生的五大三粗的模樣,卻是個心細如發之人,否則,也斷然烹調不出那麽多的美味佳肴。照顧三娘的日子,可謂盡心竭力,無微不至。又先已有過肌膚之親,雖為救人之故,然畢竟初嚐禁果,暗地裏難免有無窮回味。
    三娘這邊呢!初長成的小姑娘,自然也常常春心萌動。
    隻可惜二人皆未經世事,不懂男女之情,隻道是亦師亦友,卻不知情愫暗生。
    四、雙喜臨門
    項雲力挫群雄,終於做上了武林盟主的那一天,也正是鮑大楚和包三娘成親的日子。
    這鴛鴦譜,正是項雲和風萬千二人點的,婚禮自然也由盟主堂操辦。這一天,群雄雲集,皆來賀盟主歸位,也給這小兩口兒的婚禮平添了不少熱鬧的氛圍。
    可是,忙於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的項雲和風萬千二人,又怎會在百忙之中知道了鮑大楚和三娘的事了呢?這事兒,還得從尚品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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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項雲和大家江湖聚義,一路仗義行俠,皆意氣相投之輩,而無尊卑高低之別。
    鮑大楚照顧三娘的幾日,鮑香閣失了主廚,這菜的味道自然便差了些許。項雲出身村落之中,口齒不叼,自然嚐不出來,可風萬千就不一樣了,他嚐遍天下珍奇,稍有不對便可品出,便隨意嘮叨幾句:“唉,鮑大廚近日不用心了。怕是心有所擾吧!”
    話音未落,便聽見一邊用飯的尚品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風萬千不解其意,遂問他是怎麽回事。
    項雲也問道:“老爺子,您一向深居簡出,常居於尚品堂,怎麽近日都出來和我們一起用餐了?”
    “嘿嘿嘿,”老爺子輕笑了三聲:“我那尚品堂啊!都快成大楚和三娘的小婚房嘍!老頭子我可不敢去打擾人家。”
    “什麽?快來說說,怎麽回事?大楚這小子終於開竅了。”項雲與風萬千二人飯也不吃了,將腦袋湊過來,異口同聲地說。
    尚品便將前事和盤托出,末了,還補充道:“老頭子看這姑娘和咱們那憨直的大楚頗有幾分相配,便順水推舟,找個由頭讓他們多相處幾日。老嘍老嘍,土埋半截嘍,卻最喜看年輕人喜結連理,多子多孫。嘿嘿。我說小項雲啊,咱們現在勢力不小了,你什麽時候把巧巧也接進城,享享福啊!”
    “嗨,說大楚的事兒,怎麽扯到我身上了!”項雲急忙轉移話題。
    風萬千眼珠一轉,告訴二人:“大楚性子太過憨直,靠他自己恐怕不行,要不,我們抽空去說和說和?”
    說幹就幹,這不,當日夜,風萬千找了大楚,項雲找了三娘,三言兩語,終於促成了這一樁婚事。
    那一晚,新任武林盟主項雲親自做了小兩口的證婚人。盟主堂雙喜臨門,張燈結彩,人人都是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可誰都不知道,這竟然是盟主堂最後的輝煌。
    五、盟主大婚
    鮑香館正緊鑼密鼓的忙碌著,準備著琳琅滿目的各樣食材。
    “洗幹淨了,一丁點兒泥都不許有。”
    “油多了,倒出來一點兒。”
    “這個切片,誰讓你切絲兒的。”
    ……
    鮑大楚在鮑香館中走來走去,督促著大家準備好各樣食材。走了一陣,他突然在鮑香館正中站定,大喊道:
    “兄弟們,今天是盟主大婚之日,大家夥兒都動起來,認真著點,切不可懈怠!武林群雄今日雲集盟主堂,一定不能在吃喝上給咱盟主堂跌份兒。”
    三娘雙手持刀,兩柄菜刀上下翻飛,不一會兒,便將幾根大白蘿卜切成晶瑩剔透粗細均勻的細絲兒。她雙刀在案上一掠,那細絲兒便盡數落在刀麵之上,在將蘿卜絲高高揚起,喊一聲:“大楚,接菜。”
    鮑大楚伸出大勺,將蘿卜絲攬入鍋中,配合默契,天衣無縫。
    “大楚,現在能教我做河豚了吧?”三娘對這河豚肉依舊是念念不忘。
    “能能能,三娘,等項大哥婚禮結束了,我便立即教你。”鮑大楚口中應承著,手卻沒停,不一會兒,一盤冒著騰騰熱氣的水晶蘿卜便出鍋了。
    鮑大楚剛想喚廖小金上菜,卻見尚品緩緩走進他的鮑香館,拿著根銀針在他的菜裏紮來紮去的。
    “老爺子,您這是幹什麽呀?我好好的菜都讓您紮壞了。怎麽,您還怕我鮑大楚給盟主下毒啊!”鮑大楚沒好氣的說。
    “唉!老頭子近日老是心神不寧的,老嘍老嘍,越老疑心病越重嘍!總覺得項雲和林仙兒成親,不是那麽回事兒,唉!可憐那家中盼郎歸的巧巧哦!”尚品歎道。
    “老爺子,怎麽說呢!您就是想不開,”鮑大楚一邊炒菜,一邊說:“自古英雄出少年,美女愛英雄。再說,平素男兒有個三妻四妾都不尋常,咱項大哥貴為盟主,再娶一個又怎樣了?”
    話音未落,卻覺得自己的耳朵竟被死死揪住,回頭一看,卻是三娘:“怎麽,男人三妻四妾卻是尋常?老實說,你想娶幾個?”
    “哎呦呦,疼,疼……”鮑大楚連忙求饒道:“我隻娶一個,別無二心啊三娘。”
    “這還差不多。”三娘見他態度誠懇,方才放過他。
    正在此時,卻見廖小金匆匆忙忙從門外跑過來,道:“尚,尚神醫,盟主找,找您,就在尚,尚品堂。”
    “大楚,盟主找我,我便先去了。”尚品檢驗過那些菜,看到並無異常,這才放心離去。
    鮑大楚目送尚品離開鮑香館,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不知怎的,竟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尚品。而這個白發蒼蒼的神醫,很快將成為第一個死在雲巧劍之下的冤魂。
    “廖小金,叫你上菜呢!跑哪裏去了?”鮑大楚見廖小金結結巴巴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出去方,方便了一下。”廖小金低著頭,不敢看鮑大楚的眼睛。
    “當初我大婚的時候,你不是說過幾天要把老娘接到京城裏來享清福嗎?她來了嗎?”鮑大楚關切地問道。
    “來了,來了。”廖小金小心翼翼地回答。
    鮑大楚拍拍廖小金的肩膀,說:“等忙完這邊的事兒,帶我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吧!我自小沒了娘,兄弟的母親便如同我母。”
    廖小金被一拍肩膀,嚇得渾身一哆嗦,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胡亂點了點頭。
    “行了,上菜吧!”鮑大楚吩咐道。
    “大楚哥,對不起。”廖小金沒頭沒腦來了一句,端著菜盤子便逃走了。
    鮑大楚撓了撓頭,心中納悶兒道:“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
    六、最後一位客人
    鮑香館的最後一位客人,是殺紅了眼的白震山。
    盟主大婚變成屠戮群雄的慘案,項雲突然發瘋,逼迫各派交出鎮派寶器,眾派不從,便慘遭屠戮。白虎堂堂主白震山長子雲歌亦死於項雲的雲巧劍之下。
    複仇的烈火燒盡了鮑香閣,為保三娘周全,鮑大楚挺身而出,整整挨了白震山一十三記虎爪,被活活打死。
    三娘從烈焰之中爬出。
    她不再是那天真爛漫的小娘子,而是煉獄中爬出的惡鬼羅刹。複仇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燒,永不熄滅。
    這,成了她活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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