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驅蠱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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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樊籠,求助於他人,還是寄希望於自身?
如今倭寇之奸計已然敗露,可卻隻暴露於陳忘等一夥兒身處敵營自身難保之人,卻未暴露於戚弘毅。
若戚弘毅按向導塗畔帶路進軍雙木橋,被倭寇所伏,非但傷亡慘重,恐怕陳忘一夥兒亦無脫身之望。
為今之計,隻有想方設法將消息傳出,使戚弘毅不走雙木洲,另尋攻寨之法,方為上策。
可如今陳忘等人皆身陷敵營,自身難保,又如何向外界傳遞消息呢?
陳忘雖有巧思,片刻之間卻難得其解。
他想著自己昏迷之前,雖曾與倭酋木村武陟有過交易,可保眾人一時性命無虞,可這交易並不涉及當前軍事,因而並不得倭寇信任。
況且木村武陟老奸巨猾,將眾人拆分各部,不得團聚,又嚴加看管,如今自己身邊隻有一個並不會武功隻能為自己治病的丫頭芍藥,縱有萬般計策謀劃,奈何無人可用。
陳忘苦思之時,芍藥不知從哪裏謀得一碗米湯,端到陳忘麵前。
她充滿關切地開口道:“大叔,你昏迷多時,水米未進,現在雖然醒轉,身體還虛弱的很,須灌些米湯,待稍稍適應,我再叫柳生準備飯食進補。”
“等等,你說叫誰?”陳忘問道。
“柳生,哦,就是與咱們打鬥的那個拿劍的白衣男子,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倭寇。”
不知怎的,芍藥似乎不太願意喊柳生浮雲作倭寇,但又怕陳忘不明白,故有此說。
“原來是他?”
陳忘自然聽出芍藥語中之意,似乎對柳生浮雲頗為親近,但還是開口問道:“這些日子,你過得如何?是否有倭寇刻意為難?”
芍藥連連搖頭,道:“大叔,並沒有倭寇為難我,那柳生還對我很好,幾乎有求必應,又對大叔你的病情十分關心,每日詢問。”
聽到此處,陳忘心說:“所料不差,那柳生浮雲有求於我,果然殷勤備至,可否令他?不行,那柳生浮雲乃以私利事我,他既已投入木村武陟麾下,成為七人刀眾之一,定已叛了師門。況我允諾他的事,恐怕還不足以令他背反倭寇。”
陳忘思慮之間,芍藥嘴上卻是片刻未停:“甚至昨天我發現藥箱中一味草藥用完了,他也允我去采,隻是又派了那打扮的像活無常般的鬼塚禦師以及他那用蠱蟲煉成的惡鬼相隨,總讓我心驚膽戰。不過話說回來,那鬼塚禦師也頗通倭國巫醫之術,還幫大叔診過疾病,提供給我不少新奇實用的點子,隻是他提出用蠱蟲拔毒之法,太過陰邪詭異,我對蠱術又一知半解,故而不敢嚐試……”
芍藥說了半天,包括這幾日跟倭寇的相處,對於陳忘的擔心,如何采藥,診治,以及對白震山、展燕、楊延朗等人去向的了解。
通過詢問倭寇柳生浮雲,芍藥多多少少得到一些訊息,知道展燕姐姐被帶到倭酋木村武陟後室,白震山爺爺和楊延朗則在新兵衛手下勞工營中充當苦力。
陳忘認真聽著這些事,一邊了解自己昏迷後發生的諸多故事,一邊在這眾多訊息中尋找蛛絲馬跡,以覓得破局之法。
待耐心聽芍藥說完,陳忘方才張口問她:“丫頭,你外出采藥,隻有那鬼塚禦師一人跟隨嗎?是否有其他看守?”
芍藥搖搖頭,道:“倭寇們曉得我年紀小,又不會武功,並不對我多做防範。那鬼塚禦師也是遠遠看著,因草藥多生於峭壁之上,逢著險要處,便要他豢養的惡鬼幫我。”
“也許,這便是個機會,或許可以借采藥趁機……”
陳忘在心中默默思慮,剛有方法,便又被自己立刻否決:“不不不,芍藥年紀尚小,心地善良,又絲毫不通武功,對付她,隨便一個成人便綽綽有餘。更何況那鬼塚禦師精通倭國陰陽術,又有那惡鬼式神相助,芍藥絕對不可能從他手中脫身,稍有不慎,甚至有淪為那惡鬼式神口中食糧的危險。”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陳忘不停的問自己,似一頭困於心中牢籠的野獸胡亂衝撞。
“惡鬼式神,惡鬼式神,對了,那惡鬼式神曾被楊延朗轟開過,裏麵是由無數嗜血蠱蟲煉成。若能得西南蠱師相助,或能輕易擊敗他。可是現而今,到哪裏去尋精通蠱術之人呢?”
想到蠱術,陳忘又不由得想起安南鎮中的遭遇,若是草鬼婆寒香在此,若是……
想著想著,陳忘不禁又念出那個名字:“寒香。”
“香香?”
芍藥聽陳忘提起寒香,十分驚喜,問道:“大叔,你也想她了?說起來,我也好想香香了,她是我的好朋友。話說,臨別之時,香香還和我互送了禮物呢!”
說著話,芍藥悉悉索索地在藥箱裏翻著些什麽,不一會兒,卻翻出一本泛黃的舊書,笑道:“不過我倆都身無長物,我隻送了一本醫書給她,她回贈的也是一本書,叫什麽《驅蠱秘法》的。”
“什麽?”
這《驅蠱秘法》四字如一條滑不溜手的小蟲一般,呲溜一下鑽進了陳忘的耳朵裏。
他急切地問道:“這書中內容你可曾看過?”
芍藥聽陳忘對這本書有興趣,點點頭,老實回答道:“看過一些,大多有些晦澀難懂,不過裏麵描畫了各種蟲豸草藥,卻極為有趣。大家常在野外行走,我按照裏麵的方子調過一些藥水,塗在身上,可防蚊叮鼠咬。隻楊延朗一個嫌棄我那草汁味道重,顏色怪,常常不用,嘻嘻,每次看他被蚊子叮的一身大包,我就想笑。”
芍藥想起那些日子,忍不住笑了兩聲,可隨即想到,楊延朗還在勞工營中受苦做工,不知還能不能再見,臉上的笑容便瞬間消失了,轉作悲戚之色。
聽到芍藥如此說,陳忘這才想起,近來行走叢林,芍藥確實給大家分發過一些草汁藥水,並叮囑大家沐浴時塗在身上。
他又聯想到那惡鬼式神被楊延朗轟爆之時,似乎也隻叮咬楊延朗一人,或許這之間有什麽關聯也說不定。
醫書蠱術,本就有相通之處。
倭國陰陽術又傳自中原,怕是那驅蠱之法,也是師從西南蠱師。
倭國學習中原之術,向來一知半解,虛有其表,不重其實。
這《驅蠱秘法》的主人寒香,又是西南蠱師中的佼佼者,若是能讓芍藥抓緊學習一下這《驅蠱秘法》,哪怕僅僅得其皮毛,縱然不敢保證與那鬼塚禦師有一戰之力,怕是也足以在那惡鬼式神腹中蠱蟲的攻擊下得以自保。
想到此處,陳忘終於在混沌中覓得一線生機,隻是要將一切押在這小小的丫頭身上,卻不知她是否承受得住。
陳忘猶豫半晌,方才試探問道:“丫頭,如今雙木洲倭寇欲以奸細誘戚弘毅軍入羅網之中,展燕雖傳消息於我,但若這消息傳不到戚弘毅軍中,亦無濟於事。而今我劇毒複發,難以行動;展燕姑娘及白震山、楊延朗定會被嚴密看守,唯有你,有機會去寨外采藥,你……”
“我去。”芍藥斬釘截鐵地答道,似乎已經猜到陳忘想要說什麽。
她是個苦命孩子,自娘親不在以後,除了師父尚德,便無一人對她好過,皆將她當做背負詛咒的怪物。
唯有陳忘幾人不同。
她既舍不得這一路相隨的同伴們,也不忍戚弘毅陷入危險之中,於是一口應承道:“大叔,我這就跟他們說,要去給你采藥,我自己找機會逃跑,去寧海衛軍營報信。”
“不可,”見芍藥如此堅定,陳忘卻將她攔下了,道:“丫頭,且不說你鬥不過那鬼塚禦師,即便僥幸得脫,此去寧海衛軍營山遙路遠,樹林中方位難尋,你如何尋得寧海衛軍營?而且倭寇見你長久未歸,必派兵去尋,你小小年紀,腳力不足,到時怎能逃脫?”
“大叔,那怎麽辦?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戚哥哥他……”芍藥好不容易堅定下的心被陳忘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激動起來,話語中幾乎都帶了哭腔。
陳忘思索片刻,道:“按信中所言,戚弘毅五日之後攻寨,那時便是時機。”
芍藥卻絲毫聽不懂,隻疑惑若真待戚弘毅攻寨之時傳遞消息,豈不是太晚了。
陳忘見芍藥久久無語,解釋道:“兵法有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戚弘毅既要從雙木洲奇襲倭寇,必分兵從正麵佯攻,以吸引倭寇注意,並作掩護。這正麵攻寨之人,想必多半會是監軍項人爾。寨前戰事一起,項人爾發響箭或其他信號,埋伏於雙木橋小路上的戚弘毅再從背後突襲……如此,應當是戚弘毅用兵之道。”
芍藥似懂非懂,隻不知這與他們所談遞送情報之事有何關聯?
未等芍藥發問,陳忘自顧自地說道:“進攻之日,你假托尋草藥之名外出,沿寨前大路附近林中盤桓,尋機逃跑。若有幸得脫,便順大路狂奔,避開倭寇耳目,去尋項人爾帶領的佯攻部隊,將此事告知於他。”
“為什麽不直接去寨後雙木橋尋找戚哥哥他們呢?”芍藥實在想不通,陳忘為何要舍近求遠。
她隨即又問:“項大哥與戚哥哥又不在一處,就算項大哥知道了這件事,哪裏來得及通知遠在寨後埋伏的戚哥哥?”
“傻丫頭,”陳忘輕笑一聲,摸著芍藥的小腦袋道:“方才我不是說過嘛,項人爾攻寨之時,必有響箭一類的信號傳遞,以便相互策應。若項人爾得知有伏,必引軍後撤,不發信號。戚弘毅用兵沉穩,不見信號,定知情形有異,便不會冒險進攻。”
芍藥聽了,恍然大悟,一臉崇拜地看著陳忘,卻看見陳忘臉上的那一絲輕笑在慢慢消失,眉頭慢慢擰成一團,似有擔憂。
芍藥自然知道陳忘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但是她也清楚,此事不僅關乎戰事成敗,也關乎所有人的生死。
思索片刻,她這樣對陳忘說:“大叔,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在保護我,照顧我,如今我終於有能力,也有機會保護大家了,芍藥不但不害怕,反而很開心。做這樣的事,會讓芍藥覺得自己對大家是有用的,不會拖大家的後腿。”
“傻丫頭,你可從未拖過誰的後腿。”陳忘撫摸這小丫頭的腦袋,總覺得有些心痛。
他又不厭其煩地囑咐道:“這幾天你也不要閑著,好好將寒香給你的《驅蠱秘法》鑽研一下。亦可借為我治傷解毒之名取得藥物,配置驅蟲密藥。山路一戰,我覺得那鬼塚禦師本人未必懂得武功,所倚仗者,無非是那些嗜血蠱蟲。說起禦蠱,天下恐無能出寒香之右者,也許她送你的這本書,危急時刻能助你一臂之力。”
芍藥聽罷,連連點頭,深覺肩上責任之重:這一次,是她來救大家,而非坐等大家來救。
對芍藥而言,僅僅這一點,便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
陳忘亦深知自己與倭酋的交易不過權宜之計而已,不得長久,倭寇寨中,終是虎狼之地。
此事,若芍藥若能送信解圍,自然最好;若非如此,哪怕她僅以身免,也不負此行。
隻盼天地造化,不要讓她落入鬼塚禦師手中,受那可惡的蠱蟲噬咬。
隻可惜世上沒有萬全的計策,一切謀劃,不過是在賭概率的高低罷了。
不知這一次,命運之手會偏向哪一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