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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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陽初升時,京都的晨鍾撞碎了薄霧。福王府後院的青石板上,婢女的尖叫驚飛了簷角的鴿子。當皇帝接到密報時,案頭的《政要》才翻開第三頁,朱砂筆還在 “君,舟也;民,水也” 旁洇出小團墨跡。
    他握著奏報的手青筋暴起,指節將宣紙碾出褶皺,半晌才從齒間擠出一句:“備輦,去福王府。” 這是大懿開國以來,首次有皇室直係在天子腳下遇刺。
    金鑾殿的朝會比平日早了一個時辰,鎏金銅鶴香爐裏的龍涎香還未燃盡,文武百官已在丹墀下俯首帖耳。皇帝身著黑色常服,腰間未掛玉帶,隻係著一條素色絲絛,麵色陰沉如暴雨前的天空。他坐在龍椅上,目光掃過階下眾臣,最後落在左首第二位 —— 額頭纏著繃帶的齊王身上。
    “都啞巴了?” 皇帝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在空曠的殿內回蕩,“朕的親弟弟,昨夜被人割了喉嚨,就死在書房裏。你們連句像樣的話都沒有?”
    殿內死寂如墳。角落裏,前太子秦乾身著黑衣,雙手交疊在袖中,指節捏得發白。他盯著禦案上的燭台,燭淚凝結成蜿蜒的白蛇,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 他被廢為庶人,幽禁宗人府,不乏福王的推波助瀾之功。可如今聽聞福王死訊,他心中竟湧起莫名的悲涼,仿佛看見皇權更迭的血腥輪回,在自己與諸位王叔之間,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陛下,” 齊王向前半步,繃帶邊緣滲出的血漬已凝成褐色,“臣弟前日遇刺,今日福王又遭毒手。兩件事相隔不過一夜,恐怕......” 他頓了頓,偷瞄皇帝臉色,“恐怕是同一夥亂賊所為。”
    “亂賊?” 皇帝挑眉,“何賊?”
    齊王喉結滾動,想起司徒鶴觀昨夜的叮囑,將 “司徒” 二字咽下:“看刺客手段,似是當年西南餘孽。” 他刻意加重 “當年” 二字,餘光掃過站在簾幕後的商直。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商直,目光如刀:“商愛卿,對此事作何解釋?”
    商直昨夜未合眼,眼下烏青如墨,腰間的鎏金腰牌還掛著露水 —— 那是他親自帶人勘察福王府現場時沾的。
    “啟稟陛下,” 他深吸一口氣,“昨夜福王遇刺,書房門窗完好,守衛毫無察覺,刺客卻能來去自如,必是熟知王府布防的高手。”
    “高手?” 皇帝冷笑,“朕的禦前侍衛所養了三萬暗探,竟連個高手都查不出?”
    商直額頭沁出冷汗,垂眸道:“臣已查到一些端倪。前日襲擊齊王殿下的刺客中,有一人使蓬萊劍宗的‘踏雪無痕’身法,另一人則會司徒家的‘靈蛇鶴影’。” 他頓了頓,留意到皇帝瞳孔微縮,“更蹊蹺的是,那司徒家以前的人出現在福王府附近。”
    “蓬萊劍宗?” 皇帝皺眉,“海外的江湖草莽,如何與大懿過不去?”
    商直偷瞄齊王,見其神色緊張,心知不能隱瞞:“陛下,此事與阜陽王府有關。”
    “阜陽王?” 皇帝猛地坐直,龍袍下擺掃過禦案,“此事又與他何幹?”
    “臣派人查了蓬萊劍宗的動向,” 商直繼續道,“月前,蓬萊掌門率三千劍客抵達揚州,尋的是門下弟子成無柳。此人原是阜陽王府客卿,半年前離奇失蹤。” 他從袖中掏出一份卷宗,讓太監遞給皇帝,“根據眼線回報,成無柳失蹤前,與謝爵爺過從甚密。”
    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謝六的名字,如同一枚投進沸油的銅錢,炸開一片嘩然。齊王的繃帶突然滲出血來,他慌忙用袖口遮掩,卻被皇帝盡收眼底。
    “繼續說。” 皇帝聲音平靜,卻暗藏殺機。
    “成無柳與謝爵爺曾同在柳家為奴,” 商直道,“柳家滅門案後,二人誓言複仇。臣在成無柳福州舊宅發現密信,提及諸多此間事宜。他半年前赴關外尋找謝爵爺,卻一去不返。” 他看向齊王,“而謝爵爺恰在同期遭韃靼高手截殺,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 皇帝冷笑,“蓬萊劍宗認為成無柳之死,與齊王有關?” 齊王撲通跪地,繃帶滑落,露出額角猙獰的傷口:“陛下明鑒!臣與成無柳素無往來,更不知成無柳是何人!”
    “哦?” 皇帝挑眉,“那為何刺客要在你遇刺時,提及含霜刀?” 殿內溫度驟降。含霜刀乃皇帝親賜謝六之物,此刻卻成了刺向齊王的刀,而齊王也沒想到原本應該順著他的求饒給他台階下的皇帝,更不明白此刻卻突然提及含霜刀的深意,但卻突然察覺了皇帝似乎要把齊王府當作棄子,一時高呼冤枉不已。
    “陛下,” 商直適時開口,“蓬萊劍宗擅長合擊之術,三千劍客若是已經盡數潛入京都,後果不堪設想。更需警惕的是,他們與西南餘孽勾結,恐有顛覆之意。”
    “顛覆?” 皇帝忽然大笑,笑聲震得下麵的不少大臣瑟瑟發抖,“好個顛覆!朕的大懿江山,竟被江湖草莽與亂賊餘孽惦記上了!” 他猛地起身,龍袍在身後獵獵作響,“商直聽旨:著你為欽差,十日之內,必除亂賊!若再有誤,提頭來見!”
    “臣遵旨!” 商直叩首。
    “至於齊王,” 皇帝目光轉向跪在地的弟弟,“你暫居宮內,朕會派禦前侍衛‘保護’你的安全。” 他特意加重 “保護” 二字,殿內眾臣皆聽出其中深意 —— 這是將齊王軟禁了。
    朝會散去時,秦乾走在最後。他經過齊王身邊時,後者抬起頭,目光複雜。兩人四目相對,竟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 那是被皇權碾在腳下的螻蟻,對未知命運的戰栗。
    走出午門,秋風卷起滿地落葉。秦乾望著天邊南飛的雁群,他摸了摸袖中藏著的玉佩,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上麵刻著 “三思” 二字。此刻,他忽然想起母親在他年幼時說的話——在這吃人的皇宮裏,最該三思的,從來不是如何忠君愛國,而是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