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風的指尖撫過青銅卦釘凹凸的紋路，畫舫簷角滴落的湖水在他靴邊暈開細碎月光。
    秦靈兒俯身拾起那半塊虎符的瞬間，金粉裹挾的蝶影忽然撲簌簌落在兩人交疊的衣袂上，映得少年脖頸褪色的饕餮紋如三月桃汛般鮮活起來。
    "雲夢澤的水腥氣混著苗疆蠱毒，"秦靈兒撚起蝶翼邊緣凝結的冰晶，耳垂掛著的銀鈴鐺無風自動，"倒是讓我想起師父說過，二十年前被江湖圍剿的九曜門，煉的就是這種陰陽相衝的邪功。"
    話音未落，尾艙傳來的瓷器碎裂聲突然變得密集如雨。
    楚逸風反手將虎符扣在掌心，劍鞘撞開艙門的刹那，數百隻青瓷酒盞正從梁柱裂縫間簌簌墜落。
    月光穿過破碎的窗欞，照亮牆壁斑駁的暗紅色圖騰——九枚星辰環繞的卦象，與青銅釘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看來我們撿到不得了的鑰匙。"秦靈兒足尖輕點，靈巧地避開滿地瓷片，腰間綴著的狼牙吊墜突然泛起幽藍光芒。
    當她伸手觸碰圖騰中央凹陷的卦象時，整麵牆壁竟如水麵般漾開波紋，露出暗格裏半卷泛黃的羊皮地圖。
    楚逸風望著地圖上標注著"九曜星宮"的鏡湖北岸，喉結微微滾動。
    三年前他在藏經閣翻到的殘卷裏，正是這般筆鋒淩厲的篆字記載著"月蝕之夜，星宮現世"。
    此刻掌心的虎符突然發燙，與懷中那半塊產生共鳴的震顫，恍若某種沉睡的凶獸正在深淵蘇醒。
    三日後破曉時分，兩人站在長滿青苔的斷碑前。
    秦靈兒撥開纏繞碑文的藤蔓，露出"九曜"二字上深刻的劍痕："當年三十六個門派聯手圍剿，連鎮派石碑都要斬成三截，難怪那些弟子要恨毒了整個江湖。"
    話音未落，楚逸風突然攬住她的腰身急退三步。
    方才站立處的石板轟然塌陷，露出地下蜿蜒的石階。
    潮濕的黴味裹挾著鐵鏽氣息撲麵而來，隱約可見石壁上凝固的黑色血跡勾勒出星鬥軌跡。
    "小心腳下。"楚逸風劍尖挑起半截生鏽的鎖鏈，"這些機關鏈條的咬合方式，和鏡湖底沉下去的三道玄鐵鏈......"
    暗處射來的箭矢打斷了他的話。
    秦靈兒旋身甩出金粉，爆開的熒光裏顯露出七道黑影。
    為首的老者右眼戴著青銅星紋眼罩，手中彎刀映著晨光，刀柄處饕餮紋正褪成桃花色："楚少俠可知，你手裏握著的不僅是九曜門的掌門信物，更是催命的符咒？"
    楚逸風橫劍當胸，瞥見老者脖頸處與神秘少年如出一轍的褪色紋路。
    虎符在懷中愈發滾燙，竟與地宮深處傳來的震動產生共鳴。
    當秦靈兒的狼牙吊墜開始發出預警的蜂鳴，他忽然明白三日前鏡湖鎖鏈沉向北方時，牽引的究竟是什麽。
    "要打便打！"秦靈兒指尖金粉化作流螢環繞周身，杏眼裏跳動著狼族血脈蘇醒前的淡金光芒，"不過老伯你該換個說辭——三年前蒼梧山論劍，那些圍剿九曜門的掌門也是這麽嚇唬我們的。"
    老者喉間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冷笑，剩餘六人同時舉起雕刻星紋的銅鏡。
    地宮石壁的星鬥血跡突然開始流動，化作赤紅霧氣纏繞在銅鏡周圍。
    當第一縷陽光穿過殘破的穹頂，所有銅鏡將光束折射到楚逸風手中的虎符上，沉睡的地宮發出巨龍翻身般的轟鳴。
    楚逸風劍鋒輕顫，感受著虎符傳來的詭異吸力正在吞噬內力。
    餘光瞥見秦靈兒發梢無風自動，知道她的狼魂之力已到爆發邊緣。
    當老者彎刀卷起腥風劈來時，他突然將虎符重重拍在地麵，迸發的龍吟聲震得銅鏡陣列出現裂痕。
    "抓緊！"楚逸風在煙塵中扣住秦靈兒的手腕，借著反衝力撞向刻滿星紋的石柱。
    墜落的碎石間露出隱藏的甬道，盡頭隱約傳來鎖鏈拖動的聲響，與他們懷中的虎符共鳴成古老的歌謠。
    六名弟子正要追擊，卻被老者抬手攔住。
    他彎腰拾起楚逸風故意遺落的青銅卦釘，獨眼裏泛起詭異星芒："讓他們去喚醒沉睡的看門犬吧，當星宮頂層的囚龍鎖全部斷裂......"
    餘音被坍塌的巨石截斷在地宮之外。
    秦靈兒抹去臉頰濺到的血珠，發現楚逸風握劍的手正在細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封印鬆動的震顫。
    當他們順著鎖鏈聲來到布滿龜裂的青銅巨門前，月光正透過裂縫灑在門環處的凹槽上，與兩枚虎符拚合的形狀完美契合。
    青銅巨門發出沉悶的轟鳴，秦靈兒掌心的汗珠浸濕了虎符邊緣。
    正當兩人要將信物嵌入凹槽時，身後甬道突然傳來星紋銅鏡折射的冷光——十二名黑衣弟子踏著陣法方位包抄而來，袖中淬毒的棱鏢在月光下泛著孔雀藍的幽芒。
    "北鬥噬月陣！"楚逸風劍鋒橫掃擊落三枚暗器，火星濺在秦靈兒頸側時，她耳垂的銀鈴突然發出清越鳴響。
    狼牙吊墜迸發的幽藍光暈中，少女瞳孔收縮成琥珀色的豎線，指尖金粉化作利爪虛影撕開兩人之間的毒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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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柄彎刀同時劈砍在楚逸風格擋的劍刃上，火星在青銅星紋間迸濺。
    秦靈兒旋身踢飛偷襲者的瞬間，發現這些弟子脖頸的褪色紋路竟與穹頂星圖遙相呼應。
    當第三輪棱鏢帶著哨音襲來，她不得不後仰躲過致命一擊，發梢卻被削斷的幾縷青絲飄落在楚逸風染血的肩頭。
    "東南巽位！"楚逸風突然低喝，承影劍蕩開刀鋒的刹那，劍穗墜著的青銅卦釘突然泛起紅光。
    秦靈兒會意躍起，狼魂衝擊波震碎石壁的瞬間，坍塌的碎石果然如預料般堵塞了陣法生門。
    然而陣眼處的獨眼老者突然咬破舌尖，噴出的血霧在銅鏡陣列中折射出妖異的星芒。
    楚逸風頓覺內力如潮水般被虎符吞噬，承影劍竟重若千鈞。
    秦靈兒踉蹌著撞在他後背，狼爪虛影忽明忽暗——過度催動血脈之力讓她眼角滲出了血絲。
    "三年前..."楚逸風突然握住她顫抖的手腕，劍鋒劃過自己掌心。
    鮮血浸透虎符的刹那，那些被吞噬的內力竟化作赤金流光縈繞劍身，"我在蒼梧山悟出的第九式..."
    承影劍突然發出清越龍吟，劍鋒過處竟有星屑飄落。
    獨眼老者驚駭地看著自己銅鏡映出的畫麵——少年周身浮動的劍氣凝成北鬥七星，而本該吞噬內力的虎符此刻卻成了靈力轉換的樞紐。
    當第七顆星芒在劍尖亮起，整座地宮都回蕩著冰川碎裂般的錚鳴。
    秦靈兒望著那道貫穿星陣的劍光，恍惚看見初遇時少年在桃花雨中舞劍的模樣。
    此刻的楚逸風仿佛與天地共鳴，劍鋒所指之處，青銅星紋竟如春雪消融般褪去血色。
    她頸後的狼族圖騰突然發燙，某種跨越種族的力量共鳴讓金粉凝成的戰甲浮現出龍鱗紋路。
    "破！"
    隨著楚逸風的清叱，劍氣幻化的遊龍撞碎銅鏡陣列。
    老者踉蹌跪地時，脖頸的星紋如活物般扭曲消散。
    幸存的弟子們驚恐地發現，手中傳承百年的星紋銅鏡竟爬滿蛛網般的裂痕。
    "夠了。"楚逸風收劍入鞘時，承影劍仍在發出細微顫音。
    他拾起老者掉落的半塊掌門玉佩，上麵褪色的"九曜"二字正被晨曦鍍上金邊，"您當真要讓仇恨吞噬最後的光明？"
    秦靈兒蹲下身，指尖金粉治愈著老者被反噬的傷口："昨夜我們路過鏡湖村，看見孩子們用星紋銅鏡玩捉光遊戲。"她取下腰間刻著饕餮紋的銀鈴，輕輕放在碎裂的銅鏡旁，"您聽，現在的江湖連鈴鐺聲都比刀劍清脆呢。"
    老者獨眼中突然滾落混濁的淚，顫抖的手撫摸著銀鈴上熟悉的紋路。
    當晨光穿透殘破的穹頂，那些凝固在石壁上的黑色血跡竟化作星塵飄散。
    遠處忽然傳來悠揚的鍾聲——三十年未曾響起的九曜晨鍾，在幸存弟子們的哽咽中重新回蕩。
    楚逸風感覺衣袖被輕輕拽動，轉頭看見秦靈兒鼻尖沾著金粉的狡黠笑容。
    少女正要說什麽，青銅巨門突然傳來龜裂的脆響。
    兩枚嵌入門環的虎符自行旋轉起來，門縫中溢出的卻不是預想中的陰冷氣息，而是帶著杏花甜味的暖風。
    相擁的剪影被朝陽拉長在斑駁的地宮石壁上，他們誰也沒注意到，穹頂殘存的星圖中，象征"熒惑"的寶石正詭異地由紅轉黑。
    當最後一絲血腥氣被晨風吹散，青銅門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輕響，恍若猛獸睜開第一隻眼睛時睫毛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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