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暖風裹著青銅鏽味撲在臉上時，楚逸風本能地按住劍柄。
    秦靈兒踮腳朝門縫張望，發梢沾著的金粉簌簌落在他肩頭，像撒了一把會發光的糖霜。
    "等等。"她突然抓住楚逸風的手腕，耳垂上的銀鈴鐺無風自動，"風裏有血腥味，但被蜜餞醃過三十年的那種。"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十八匹踏雪烏騅撞碎晨霧，馬背上滾落的青衣弟子渾身結著冰碴，懷裏緊抱的玄鐵盒滲出暗紅液體。
    最年長的那個撲倒在青銅門前，盒中滾出一枚刻著"天霜"二字的玉牌——正是三日前才與他們把酒言歡的寒江閣主信物。
    "第七個。"楚逸風指尖撫過玉牌裂紋，那裏殘留著蛛網狀的焦痕。
    秦靈兒蹲下身，狼族血脈賦予的豎瞳在日光下泛著鎏金色，她突然伸手扯開死者衣襟，心口處赫然嵌著半片星紋銅鏡。
    圍觀人群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賣糖人的老漢突然啐了一口："災星！
    上個月他們在北漠，沙匪就集體發狂；半月前路過藥王穀，千年靈芝林一夜枯死——現在連天霜大俠都......"
    楚逸風握劍的手背暴起青筋，劍穗上掛著的杏花銀鈴叮咚亂響。
    忽然有溫熱掌心覆上來，秦靈兒踮腳往他嘴裏塞了顆梅子糖，舌尖卷走他嘴角糖屑時低聲笑道："楚大俠的委屈都要凝成劍霜啦，不如我們去找找，看哪個倒黴催的栽贓手段這麽拙劣？"
    他們循著銅鏡碎片的共鳴追蹤三日，最終停在一座爬滿血藤的廢棄古堡前。
    暮色裏，秦靈兒鼻尖翕動著突然笑出聲："楚哥哥，你聞，像不像我們去年埋的百花釀？"她指尖金粉飄向斑駁磚牆，那些暗褐色的陳年血跡竟泛起蜜色熒光。
    楚逸風劍鋒剛挑開生鏽的門環，腐臭味混著花香轟然炸開。
    二十三個眼窩燃著綠火的"人"從地底爬出，關節扭曲的幅度讓最柔軟的舞姬都要自慚形穢。
    秦靈兒正要咬破指尖激發狼魂，卻被楚逸風旋身攬到身後，劍光織成的雪網將最先撲來的三具活屍釘在薔薇架上。
    "別動本源。"他斬斷一截偷襲的枯手，反手將劍鞘拋給少女，"用這個敲他們後頸，那裏嵌著星紋鏡的碎片。"劍刃削開第四具活屍的衣領時，楚逸風瞳孔驟縮——那青灰色的皮膚下，分明湧動著寒江閣獨門心法的湛藍真氣。
    秦靈兒的銀鈴鐺突然發出尖銳嗡鳴。
    最後五具活屍竟融合成肉瘤狀的巨物，胸口裂開的鏡麵倒映著古堡穹頂殘破的星圖。
    當楚逸風的劍尖刺入鏡麵刹那，所有活屍突然定格成跪拜姿勢，喉間發出類似鍾磬的哀鳴。
    "這是......"秦靈兒用劍鞘戳了戳巨屍眉心，那裏滲出帶著杏花香的漆黑液體，"三十年前九曜山用來鎮壓魔頭的梵音陣？"
    暮色徹底沉落時，最後一絲綠火湮滅在楚逸風劍下。
    秦靈兒蹲在屍塊堆裏扒拉出半本焦黃賬簿，沾著血漬的"熒惑當值，諸星易位"八字在月光下泛起詭譎紫光。
    她正要說什麽，古堡深處忽然傳來鎖鏈晃動的回音，那聲音與青銅門崩裂時的顫動，像極了某種龐大生物翻身的哈欠。
    劍鋒與腐骨相撞的悶響在古堡前炸開，楚逸風虎口震得發麻。
    被他斬斷半截臂膀的活屍依舊扭曲著撲來，斷骨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裹著冰碴的墨綠色黏液，落地便滋生出蛛網狀的霜花。
    "楚哥哥當心！"秦靈兒的銀鈴鐺驟然迸出清越顫音。
    少女旋身踢開偷襲的活屍，發間金粉在月光下劃出流星軌跡。
    三具脖頸嵌著星紋鏡碎片的腐屍已將她逼至薔薇架下，尖銳的枯爪撕破了她鵝黃袖口。
    楚逸風正要回援，腳下突然漫開蜜糖般的甜腥氣。
    那些被斬落的屍塊竟在血泊中蠕動重組，斷肢像被無形絲線牽引著縫合。
    他瞳孔驟縮——新生的活屍胸口竟浮現出與寒江閣主如出一轍的湛藍真氣紋路。
    "叮"的一聲脆響，秦靈兒的劍鞘堪堪架住腐屍啃咬。
    她後仰避開噴濺的毒液，舌尖舔過被劃破的唇角："這些醃臢東西，倒比醉仙樓的桂花糕還要粘牙。"話音未落，少女突然咬破指尖，鎏金色豎瞳在血色中燃成兩簇幽火。
    金粉如螢火蟲般自她袖中傾瀉而出，纏繞著化作半透明的狼形虛影。
    楚逸風隻覺身側掠過裹挾鬆香的風，秦靈兒已化作半狼形態，雪白犬齒咬住活屍後頸的鏡片，利爪橫掃間竟將五具腐屍攔腰斬斷。
    "看清楚了？"少女尾巴掃過楚逸風手腕，殘留的金粉在他劍刃鍍上薄光，"鏡片嵌得越深，這些醃臢貨色就越像正主。"她說話時狼耳還在簌簌顫動，鼻尖忽然轉向古堡尖頂："血腥味最濃的在鍾樓——楚哥哥，咱們來比誰先拆了那麵破鏡子？"
    楚逸風卻按住她躍躍欲試的肩頭。
    借著秦靈兒周身流轉的金芒，他注意到活屍重組時胸腔閃爍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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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星紋鏡碎片正在汲取月光，將滿地屍塊拚湊成更龐大的怪物。
    最可怖的是新成型的巨屍指尖，竟凝出了寒江閣主的獨門劍招起手式。
    "靈兒，退後！"
    劍鋒裹著金粉刺入巨屍心口時，楚逸風終於看清真相——鏡片深處流轉的並非月光，而是與古堡穹頂殘破星圖遙相呼應的紫芒。
    那些被吞噬的武林高手，畢生修為正順著星紋脈絡注入鍾樓方向。
    秦靈兒的狼尾突然炸毛。
    少女淩空翻越撲來的屍潮，利爪撕開鍾樓方向飄來的血霧："有人在用二十八宿陣偷天換日！"她說話時，狼耳正滲出細密血珠，"楚哥哥，這些活屍不過是陣法的觸須......"
    話音未落，古堡尖頂傳來鍾磬轟鳴。
    那些被擊碎的腐屍突然懸浮半空，星紋鏡碎片暴雨般射向二人。
    楚逸風揮劍格擋的瞬間，竟看見鏡麵中閃過寒江閣主臨終前的畫麵——老人捏碎玉牌時，指尖纏繞的正是此刻穹頂閃爍的紫芒。
    "陣眼在鍾樓地宮。"楚逸風突然拽過秦靈兒手腕，劍鋒劈開撲來的屍潮，"這些活屍殺不盡，除非......"
    "除非搗了老巢！"秦靈兒狼尾卷住他腰間，縱身躍上爬滿血藤的城牆。
    少女尖牙咬破舌尖，朝著追來的屍群噴出血霧："本姑娘請你們吃糖炒栗子！"
    金粉混著血珠轟然炸開，竟將屍潮暫時凍成冰雕。
    楚逸風趁機攬住虛脫的秦靈兒，劍尖點著磚縫滲出的紫芒疾馳。
    越是靠近鍾樓，磚石上凝結的冰霜就越像人臉的形狀，那些被吞噬的亡者正透過牆體發出無聲哀嚎。
    破窗闖入鍾樓的刹那，楚逸風突然將秦靈兒推向立柱後方。
    三道淬毒箭矢貼著她發梢掠過，釘入的磚縫竟滲出杏花狀的血漬。
    借著頭頂殘破的琉璃窗，他們終於看見地宮入口——九根刻滿星紋的銅柱環抱血池，池中懸浮的鏡麵正將月光扭曲成紫黑色漩渦。
    秦靈兒的狼耳突然耷拉下來："楚哥哥，那個血池......"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聞起來像我們埋的百花釀混了鐵鏽。"
    楚逸風劍穗上的杏花銀鈴無風自動。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寒江閣主醉後的囈語："熒惑守心之夜，星隕如雨......"當時老人蘸著酒水在桌麵畫的圖案，正與地宮穹頂的星軌重合。
    血池突然沸騰。
    鏡麵中緩緩浮起的，竟是半截嵌滿星紋鏡片的青銅棺槨。
    當第一滴血雨落在秦靈兒鼻尖時，古堡深處傳來鎖鏈掙斷的轟鳴——那聲音像極巨獸翻身時骨骼的爆響，震得地宮磚縫滲出帶著杏花香的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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