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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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融。
雪水就順著屋頂的縫隙往下淌,起初是點點滴滴,很快就連成了線。
水線越來越粗,蜿蜒往下,落在地上,濺起細碎水花。
木頭在塌。
四周的木製結構,被燒得焦黑,斷裂處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
一截燒焦的支梁哢嚓一聲斷裂,帶著火星砸下來,碎成幾截。
又一塊木板隨之墜落,發出沉悶一聲。
煙霧彌漫,嗆得人喉嚨發緊。
葵青站著,臉上沾了些煙灰,眼神卻像結了冰的湖麵,不起一絲波瀾。
他就那麽看著老喇嘛,仿佛周圍的火海與他無關,無論是墜落的木頭,還是融化流淌的雪水。
吳小姐也站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長長的睫毛上也落了點灰塵,卻同樣一動不動。
她的目光落在老喇嘛身上,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執拗,像是在等待什麽。
老喇嘛在罵。
眼睛裏布滿血絲,像是要噴出火來,他跺著腳,聲音嘶啞。
“你們這些瘋子!”
“我沒空陪你們瘋!”
罵聲還沒散盡,他已經轉身就跑,動作很急,甚至有些踉蹌。
他已經不管不顧,隻想往外跑。
有風吹進來,是裹著熱浪的寒風。
吳小姐攔住老喇嘛的去路,她冷冷看著對方,眼睛裏沒有光,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她說。
“你要是不說,就給我死在這。”
老喇嘛臉上的皺紋裏積著灰,也積著怒。
他本想閉眼,念句經文,但現在,不用了。
他的手動了,手裏已經多了一把藏刀。
刀鞘是舊的,磨得發亮。
刀身卻新,冷光一閃,映出吳小姐的臉。
“滾開!”
這兩個字,是從喉嚨裏吼出來的,帶著痰,也帶著殺氣。
老喇嘛的肩在抖,不是怕,是生氣。
他見過太多蠻橫的人,卻沒見過這麽不可理喻的女人。
刀快。
比風聲快。
直刺吳小姐的胸口。
沒有人看清葵青是怎麽動的,仿佛他本就站在那裏。
仿佛他的腳,本就該踢出去。
悶響,老喇嘛翻倒在地,發出更沉的一聲。
藏刀脫手,當啷落地,在地上滑出半尺。
吳小姐沒動,眼皮都沒眨一下,葵青站在她旁邊,一臉嚴肅。
老喇嘛趴在地上,咳了一聲,血沫從嘴角滲出來,混著煙塵,隻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風還在吹。
吹過刀,吹過血,吹過吳小姐冰冷的臉。
一聲悶響,像山崩。
房間的西牆塌了一塊,土木磚石混著雪,砸在地上。
缺口像張嘴,黑的,風雪立刻灌進來,卷著白花花的雪片,打在人臉上,像針。
葵青站在那裏,他一直很穩,像塊紮根的石頭。
但現在,他的眼睛忽然瞪得滾圓,表情奇怪得讓人心裏發毛。
是驚?還是不敢信?
他嘴角似乎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隻有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吳小姐忽然抖了一下,不是因為冷。
她想回頭,想說話,想再看一眼,但身子已經軟了,直挺挺倒下去,像朵驟然枯萎的花。
臉朝下,看不見表情。
藏刀。
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老喇嘛手裏。
刀鞘早沒了。
刀身在風雪裏閃著暗光,沾著的血,紅得刺眼。
一滴,又一滴,滴在冰冷的地上,洇開一小片。
老喇嘛看著刀,看著那血,枯樹皮般的臉,忽然抽搐起來。
然後,他笑了,一開始很輕,後來越來越響,越來越瘋。
笑得身子直晃,眼淚從眼角的皺紋裏滾出來,混著灰,往下掉。
他在笑什麽?
笑吳小姐?笑葵青?還是笑自己?
沒人知道。
笑聲沒停,他忽然轉身,跌跌撞撞地跑。
跑出那個塌了的西牆缺口,身影踉蹌。
吳小姐的血,正從她胸口滲出,染紅衣襟,像雪地裏綻開的紅梅,觸目驚心。
葵青沒敢耽擱,把她抱出房間。
雙臂穿過她臂彎時,牽動她的傷口。
吳小姐悶哼一聲,眼睫顫了顫。她的身子輕得不像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但葵青抱著她,手臂卻酸得發僵。不是累,是怕。怕稍一用力,那點微弱的呼吸就會斷送在他懷裏。
葵青將吳小姐抱到一處安全的地方,那是一處背風的土牆邊,吹不到風雪,火,也燒不過來。
懊惱像潮水,一下湧了上來,他這次太大意了,太輕敵了。
所以,那把刀,才會捅進吳小姐的身體。
就在他麵前,那麽近。
近得能看見刀鋒上的寒光,和她眼裏一閃而過的痛。
他的任務是保護吳小姐的安全,他的命,就是用來擋刀的。
可現在。
刀,卻落在了她身上。
而且就在他眼皮底下。
失職。
兩個字壓得他脊梁骨都在發顫,他就像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木偶。
風,從耳邊過,此時也更像嘲諷的笑
遠處的牆根下有抹紅,很紮眼,是老喇嘛的僧袍,他正在翻牆狂逃。
葵青眼眸微眯,他的手,已經探進懷裏。
快,穩,兩枚銅錢已夾在指間。
銅錢邊緣磨得發亮,帶著體溫,卻比冰更冷。
指節微微發力,銅錢已蓄勢待發,殺氣,從他眼底漫出來。
他出手,很少會留餘地,更何況是現在!
吳小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很輕,卻像韁繩,勒住了那股殺氣。
“留活口。”
葵青的手腕,驟然轉了半寸,角度變了,殺氣,也跟著斂了三分。
然後,是破空的銳響。
兩枚銅錢,像兩道銀色的閃電,撕裂風雪。
第一枚,偏了。
擦著老喇嘛的大腿飛過,打在後麵的磚牆上,叮的一聲脆響,火星迸濺,銅錢隨即墜入雪地裏,沒了聲息。
第二枚,沒偏,甚至準得可怕,一聲悶響,穿透老喇嘛的小腿。
遠處,慘叫炸開,像一頭被打斷腿的野獸在嘶吼。
歇斯底裏,帶著驚恐,也帶著怨毒。
葵青指間已空,隻有殘留的涼意,他看著那團在雪地上翻滾的紅,眼底隻有一片沉鬱的暗。
留活口,不難。
難的是分寸之間的把握,多一分,是死,少一分,是後患。
他能想象老喇嘛此刻的模樣,大概冷汗浸透僧袍,傷口在汩汩冒血,眼神裏一半是疼,一半是怕。
但葵青此時並不關心老喇嘛的死活,隻在乎吳小姐的安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