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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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瞬息之間,他像是突然從夢魘中驚醒,喉嚨裏爆發出一聲不像人的尖銳慘叫。
他突然起身,撞倒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藥罐摔了一地,稀裏嘩啦的破碎聲,卻蓋不住他嘴裏含混不清的嘶吼。
“是他!就是他!啊!他又來找我了!”
老喇嘛眼神渙散,恐懼到極致,似乎很怕畫像上的人下一秒就會從紙上探出來,將他拖入無邊黑暗。
他歇斯底裏的往外跑,即使腿上有傷,即使每一步都踉蹌不穩。
葵青瞳孔一縮,幾乎是本能地側身擋在吳小姐身前,右手已按在刀柄上。
他以為老喇嘛受了刺激,又要暴起傷人了,他剛才歇斯底裏的樣子,實在像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要做最後一博。
可老喇嘛根本沒看他們一眼,隻是揚著脖子嚎叫,像條喪家犬,跌跌撞撞衝出屋去。
索命並沒有阻攔,他望著老喇嘛踉蹌的背影,心裏很清楚,這老家夥此刻被嚇破了膽。
這種極致的恐懼堵在心裏,不發泄出來,是能把人逼瘋的。
倒是一直縮在牆角的曲宗曼巴,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夠嗆。
他顯然也沒料到,一個半截入土的老人能瘋魔到這種地步,慘叫裏的絕望,聽得他後頸直冒冷汗。
屋外的風雪卷著老喇嘛漸漸遠去的嚎叫。
屋裏的油燈被湧進來的冷風掃得忽明忽暗。
葵青眼神比外麵風雪還要冷,他看著索命,像在看一件已經用順了手的工具,他說。
“去把他弄回來,別讓他跑了。”
葵青說的他,當然是老喇嘛。
這種出力的事,葵青一向讓索命去做,因為他從不多問。
這一次也一樣,索命隻是點了下頭,就追了出去。
冷風裹著雪灌進來,吹得屋裏的油燈晃了晃。
索命追出去,身影在雪地裏隻晃了一下,就被越來越密的雪片吞沒,像一滴水融進了大海。
他在追。
循著那斷斷續續、幾乎要被風雪撕碎的慘叫聲。
老喇嘛並不是逃跑,至少,不是正經的逃跑。
他在雪地裏跌跌撞撞地撲騰,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嘴裏胡亂喊著些沒人能聽懂的話。
慘叫聲,尖銳得能刺破耳膜。
誰逃跑時會這樣叫?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引來?
沒有,從來沒有。
索命的腳步沒停,他知道,老喇嘛這是快瘋了,是被什麽東西嚇破了膽,才會用這種方式折騰自己。
風雪裏,索命的身影越追越遠,隻剩下那慘叫聲,還在空曠的雪地裏蕩來蕩去。
房間裏,葵青剛想開口問吳小姐要那張畫像瞧瞧,畢竟老喇嘛剛才那副魂飛魄散的模樣,讓他也對畫中的人充滿好奇。
可抬眼時,吳小姐的指尖已經捏住了畫像的邊緣,動作利落的收起畫像,連半分邊角都沒給他再看的機會。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鬱悶堵在葵青胸口,他咂了咂嘴,終究沒好意思追問。
吳小姐的性子他清楚,她不想讓人看的東西,再問也是白搭。
正憋著氣,屋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起初很輕,像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咯吱的,由遠及近。
這倒不稀奇,想必是索命把老喇嘛弄回來了。
可聽著聽著,葵青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不對,這腳步聲太雜。
索命的步子沉,落地穩,老喇嘛腿上有傷,跑出去時又跌跌撞撞,回來定是拖遝踉蹌的。
可眼下這腳步聲,絕對不是他們兩個!
葵青的心猛地一沉,剛才的鬱悶瞬間被警惕取代。
他向屋外一聲厲喝。
“什麽人!”
屋外沒有回應,隻有腳步聲在繼續靠近。
這風雪漫天的村子裏,突然冒出來不速之客,絕不是什麽好事。
風來了,來得很突然。
不是卷著雪子的寒風,是帶著凜冽殺氣的刀風。
門還敞著,剛才索命出去時就沒關。
然後是刀,刀比風更快,就從門外裏飛射進來,目標是吳小姐。
她沒動,不是不想動,是來不及。
但葵青幾乎是在刀風破空的瞬間就動了。
抓住吳小姐的胳膊,發力,後扯,動作很快,簡單卻有效。
飛刀飛過,離吳小姐剛才站的地方,隻有三寸。
吳小姐的鬢角有發絲落下,是被刀風削斷的,她瞳孔在收縮,冒了一身白毛汗。
偷襲的飛刀落空了,又好像沒有落空。
曲宗曼巴還站在原地,剛才被老喇嘛嚇懵了,還沒回過神。
他的反應慢了半拍,就這半拍,成了生死之別。
等他反應過來時,飛刀已經不偏不倚插在他胸口上。
他低頭,看著刀柄,臉上有驚愕,也有茫然。
殷紅的血,順著刀柄往外湧,很快浸透他的衣襟,在昏黃的光線下看著觸目驚心。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隨即重重倒在地上。
沒人知道他最後在想什麽,或許什麽都沒想。
隻是覺得……倒黴。
可有的時候,倒黴就是死。
葵青把吳小姐往身後護得更緊,右手已經抽出腰間雁翎刀,他盯著門口,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警告。
“滾出來!”
誰的飛刀?
誰要殺人?
不知道,現在,隻有死去的曲宗曼巴,和未散的殺氣。
屋外的腳步聲繼續靠近,先走進來的是那個之前逃掉的年輕喇嘛,他低著頭,臉色發白,像是被人脅迫著來的。
緊隨其後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穿著一身灰衣,布料普通,卻幹幹淨淨。
他個子不高,身形偏瘦,可那雙眼睛卻很亮,進門時先掃過地上曲宗曼巴的屍體。
目光在那把插在胸口的飛刀上頓了頓,隨即轉向葵青,最後落在吳小姐臉上,眼神裏沒有驚訝,隻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冷漠。
他手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拿。
但葵青的後背已經繃緊了,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這人身上藏著刀,而且絕不止一把。
剛才那道快如閃電的飛刀,十有八九就出自他手,那種出手的狠戾,那種對時機的精準把控,絕非尋常人能有。
那男人忽然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
但他的笑容裏沒有半分暖意,反倒比剛才那道帶著殺氣的刀風還要冷。
他沒說話,隻是往屋裏走了兩步,年輕喇嘛縮在他身後,頭埋得更低了,連呼吸都放輕了,似乎很怕這個人。
葵青握著刀柄的手更緊了,他知道,真正的麻煩,現在才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