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得更深。
    鹽腰洞裏沒風，卻總有一股隱隱的流動感，像有某種潮氣在洞壁後緩緩移動，偶爾還發出幾聲“咕嚕咕嚕”的響動，像誰在灶下煮粥，粥還時不時冒個泡。
    “我越來越覺得，這地方是鍋。”趙懷真一邊走，一邊往前瞄，“你們有沒有感覺四周溫度變高了點？”
    “別說溫度，我手心都出汗了。”老十三甩了甩袖口，“我現在最怕鹽味加熱——醃蒜雞就這味兒。”
    “鹹獸還沒見著，你已經自我醃製了。”唐清硯忍不住補了一句。
    雲纓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前麵有光。”
    那光並不明亮，是種淡紅，像燉到一半的鹽燜肉在鍋裏泛出的油層，在洞壁上映出一層昏沉的光澤。
    幾人小心靠近，轉過石角，眼前的場景讓人瞬間分不清自己是走進了古戰遺跡，還是踏入一鍋正在翻滾的濃湯。
    整個洞腔極為廣闊，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鹽壺”狀石池，池內液體翻滾，泛著白鹹的粘漿，還有一條條肉眼可見的鹹紋浮動其上。而在那壺邊，蹲著一頭體型巨大的生物。
    它全身覆蓋著鹹石鱗甲，四肢粗短，形狀與鹿相似，卻比尋常鹿類壯大數倍。最奇的是它的頭頂生著六對短角，每對角中都掛著半融的鹽晶，隨著它咀嚼池中某種東西，那鹽晶一顫一顫，看得人下意識牙酸。
    “這就是……‘鹹獸’？”老十三低聲。
    “不然還能是醃臘年貨？”趙懷真摸了摸武器，“它在吃什麽？”
    唐清硯眯眼細看，臉色微變：“它吃的是別的鹹影。”
    “同類？”雲纓眉頭一皺，“怪不得香一燒，它第一個醒。”
    “它看我們了。”趙懷真忽然說道。
    眾人一齊望去，那鹹獸確實抬頭了，眼神呆滯而笨重，像個剛從醃壇子裏爬出來的老鬼。下一瞬，它突然起身，那滿身鹹殼被氣浪震得嘩嘩作響，然後它——
    衝了上來。
    “散開！”雲纓反應極快，一槍點地，身形拔高，如一縷紅影躍上石壁反彈回落，正好避開鹹獸的第一撞。
    唐清硯與趙懷真一左一右，兩人一攻頭，一攻腿，試圖將這龐然大物的攻勢牽製。老十三顯然不太想近戰，退到邊緣，手指掐訣，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請什麽不太靠譜的護身法。
    “腿太厚！”趙懷真一擊落下，鹹獸後腿連抖都沒抖一下。
    “角太多！”唐清硯的劍剛碰上角上鹽晶，居然被震得手腕發麻，“這玩意是喝鹽湯長大的吧？”
    雲纓趁勢再度攻來，紅纓槍猛刺鹹獸脖頸，但槍頭一刺入那厚重鹽鱗，頓時被緊緊卡住。鹹獸怒吼一聲，猛地一扭脖子，竟帶著雲纓繞場跑了一圈。
    “喂！你倒是鬆口啊！”雲纓一邊在空中旋轉，一邊罵，“這是鍋裏燉東西不是絞繩！”
    “你鬆手不就完了！”趙懷真邊打邊喊。
    “我槍比你腦袋貴。”雲纓憤憤一踢，借力脫離，同時拉出卡在鱗縫裏的槍尖。
    “它弱點不在外頭。”唐清硯這時終於說出結論，“太鹹了，外殼鹽得像裹了鐵。”
    “意思是？”老十三趁亂蹲地翻包，“我們得撬開它的鹹甲？”
    “不。”唐清硯眼神微亮，“讓它自己脫甲。”
    “怎麽脫？”
    “讓它熱。”
    聽到這主意，雲纓頓時明白了——他們需要讓這頭“鹹獸”體溫升高，迫使它為了散熱脫掉鹹鱗，否則他們根本破不開防。
    “老十三。”雲纓回頭，“你不是帶著胡椒粉和炭精丸嗎？”
    “那是我做香鍋的……”
    “拿來！”趙懷真大喝，“我們今天就用火鍋之法，煮它一鍋‘鹹香鹿肉’！”
    幾人各司其職，唐清硯負責引動地火脈氣，趙懷真將胡椒與炭丸投進洞池邊緣，雲纓則專注吸引鹹獸繞圈奔跑，不斷逼近那熱源核心。
    十息後——
    “它流汗了！”老十三一指那鹹獸脖頸，果然，一些鹽晶開始冒出細小裂縫。
    “快！繼續加熱！”趙懷真用力扔出最後一枚炭精丸，濃煙升騰。
    鹹獸忽然一頓，竟在原地扭動身體，然後“哢啦”一聲，脊背上一整塊鹹甲脫落，露出下方一層嫩白色的軟肉層，正冒著水汽。
    “軟的地方來了！”雲纓大喜，紅纓如火龍怒卷，直奔鹹獸裸露的背心刺去！
    “呲——！”
    鹹獸痛吼，被這一槍貫入，整隻獸如火鍋中一塊脫骨鹹肉，徹底癱倒在地。
    半晌後，洞腔靜下。
    趙懷真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打完這頭，我現在對火鍋都沒有敬意了。”
    “這不是火鍋。”雲纓喘著氣，“這是鹹鍋……以後誰再說香能引福運，我第一個打他。”
    老十三在邊上挖鹹晶，嘴裏嘟囔：“這一堆鹽，說不定還能賣點錢。”
    “閉嘴。”唐清硯丟給他一塊布，“拿這個擦擦臉，你像剛從醃缸裏爬出來的。”
    他們回頭望了一眼那已然崩塌的“鹽壺”，原本奔湧的白鹹漿也慢慢幹涸，那些鹹影的殘氣隨著熱流消散，像某種夢，也像……鍋底翻過的最後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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