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頭鬼的刀很快，像一抹涼冬深夜鑽進圍巾裏的風，從脖子抹過的瞬間，就能切斷人的生死。
    方九切身體會過兩次，知道那簡直是不可阻擋的力量。
    所以當砍頭鬼揮刀斬向華生，而華生還沒來得及做出閃躲動作時，方九心底就暗叫一聲糟糕。
    如果那個和某香煙品牌重名的“華子”先生沒有超乎想象的超凡力量，那他的腦袋絕對會像熟透的果子一樣滾落下來。
    然而事實證明，這兩位來自管理局的專業人士雖然看著不專業，但起碼分工明確。
    既然華生敢在第一時間衝上去與最危險的砍頭鬼交手，讓夏洛特來保護方九，就說明他絕對有兩把刷子。
    無往不利的刀刃撞擊在華生的脖子上，脆弱的皮肉在此刻竟堅硬如鐵，鐵石相擊的巨響瞬間蓋過滂沱的雨聲。
    在堪稱野蠻的巨大衝擊力下，華生僅僅像是被人輕輕撞了一下肩膀，身體發生了小幅度的傾斜。
    砍頭鬼的動作肉眼可見的愣住。
    它生前生後砍了這麽多顆腦袋，唯獨這一顆震得它手臂都在發麻！
    “好硬的脖子……”
    方九震驚地瞪大眼睛，看向旁邊的夏洛特：“這你朋友？練金鍾罩的？”
    夏洛特這會正忙著處理麵前的無頭衙役，無暇向方九仔細解釋，隻好粗略地概括一句：“這是寄宿在我們身上的【異常】，算是我們這些異體特工的特性……你要實在理解不了就把它當成異能就行！”
    方九一怔，低頭喃喃自語：“原來真有異能，小說沒騙人呐？”
    夏洛特頓時用見了鬼的表情看著他：“你要不聽聽你在說什麽？你都能隨手展開相位空間了，還要來佩服這個？！”
    方九想起自己身上的異常現象，覺得還是先不要在這個話題深入下去，“那你朋友的異能是什麽？硬邦邦？肉身成聖？”
    “差不多，反正很難殺！”夏洛特一個自以為很帥的翻滾躲開一名無頭衙役的攻擊，結果起來的時候沒站穩腳底一滑差點摔下行刑台，勉強穩住之後端起來又是一陣不熟練的突突突，“就現在這情況，那隻鬼把大刀掄冒煙了都不可能傷到他。”
    “那挺厲害的。”方九說著，看向遠處的華生，很快便皺了皺眉頭，感覺局勢還是不容樂觀，“但他現在也傷不到那隻鬼啊……”
    砍頭鬼之後接連斬出數刀。
    它也是主打一個不信邪，長刀在雨簾中舞出幻影，眨眼間劈出十幾刀，半空中劃過的銀光流痕仿佛流星在天幕間留下的弧線，最後的終點永遠是華生那看起來脆弱纖薄的脖子。
    而華生第一次硬吃後，似乎判斷砍頭鬼無法對自己造成傷害，索性也就不躲了，就站著讓它砍。
    鐺鐺鐺——
    接連不斷的斬擊對著華生狂轟濫炸，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
    然而華生除了會被衝擊影響，偶爾身體失衡之外，皮膚別說流血受傷，連個破皮擦傷都沒見著。
    一時間方九甚至有點理不清到底哪邊比較像鬼……
    他頭一次見【大刀】跟【脖子】之間能碰出火花星子的！！
    也就是砍頭鬼可能沒什麽思維邏輯和情緒波動——要不然正常劊子手看到這畫麵，多少得懷疑自己的職業生涯和技術水平。
    但就像方九所觀察到的那樣，華生也傷不到砍頭鬼。
    拳腳與刀劍無效，這一點華生先前已經試驗過，而方九的情報也是這麽展示的。
    “那就試試這個……”
    華生快速下蹲，從戰術靴內抽出一把湛藍色的匕首，在砍頭鬼再次揮出斬擊的前一秒，他迅速向前飛撲，順著被雨水浸潤的濕滑地麵貼地滑鏟，從砍頭鬼兩腿之間鑽過，隨後驟然起身，將匕首紮入砍頭鬼的後背。
    匕首尖端像是刺入全息投影般毫無阻滯，但華生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快速按下匕首末端的按鈕。
    “滴滴滴”
    一陣尖銳的提示音響起，湛藍匕首內驟然亮起閃光，邊緣隨即轉化成熔融的橙紅，爆發出急速上升的高溫。
    劇烈的能量爆炸在砍頭鬼體內迸發，幽藍色的火焰升騰而起，將砍頭鬼和華生一同吞沒。
    方九被華生的舉動驚得一激靈，心想再怎麽想贏也犯不著用這種辦法跟砍頭鬼同歸於盡。
    但是一道身影很快就從扭曲的煙塵中撤出。
    華生抹開被雨浸濕後黏在臉上的頭發，靜靜地注視著煙塵深處——即便是在極近距離遭受能量爆炸衝擊，他也仍然毫發無損……甚至連衣服都幹幹淨淨。
    方九暗歎一聲管理局服裝質量真好，然後看向那團在暴雨裏搖曳晃蕩的煙霧。
    “搞定了？”
    已經被幾十名衙役撲倒在地，放棄掙紮，全靠護盾撐著的夏洛特激動地來了個仰臥起坐。
    方九盯著煙霧深處看了一會，“不對，它還活著。”
    冰冷刺骨的觸感還在，雨聲還在。
    它當然還活著。
    ……
    煙塵散去，砍頭鬼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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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上半身布滿焦黑的燒痕，右側肩膀位置的血肉被炸得稀碎，黑色的粘稠液體和肉塊掉落下來，整張臉也受到爆炸影響，看著像是一片馬賽克般扭曲的色塊。
    滂沱的雨落在他身上，洗不淨那片漆黑的罪孽，反而是雨水被它身上的黑暗所侵染，從晶瑩的水珠漸漸轉化成粘稠液體的一部分，像是擁有自我意識般朝傷口聚攏，變成砍頭鬼全新的血肉。
    它在自我修複，用這場雨修複自己的傷口。
    方九的推測又一次猜中了——在此前的交鋒中，砍頭鬼從來沒有表現出自愈能力。
    每次它被殺死，它都會變得更強。
    相比起來，方九雖然之後也被莉雅弄死了幾次，但奇怪的是……被莉雅殺死並時間回溯後，方九並沒有再次墜入染缸，也沒有獲得全新的能力。
    這一點讓方九相當在意，但現在顯然不是去深究的時候。
    “好嘛，沒用。”
    夏洛特看到這一幕，又原地躺了回去。
    “但他至少受傷了。”方九快速判斷了一下砍頭鬼的傷勢，“再來兩次應該就沒問題。”
    夏洛特不說話了。
    方九隱約察覺到什麽，臉色變得有些微妙：“你們不會這就沒招了吧？”
    夏洛特心想還不是因為你？
    他們這次過來是打算跟方九友好交流的。
    因此兩人特意隻攜帶了小型護身用工具，為的就是避免方九看到武器之後當場一個應激……
    ——夏洛特那把槍還是他偷偷摸摸帶的……
    方九想起剛才那塊肉餅：“你的槍還能開不？”
    “能量耗盡，沒法開了。”
    說到這裏，夏洛特停頓一下，“不過華子那應該還帶著一把小型重力槍，就是威力差了點，沒什麽殺傷力，最多就硬控它幾秒。”
    “幾秒……那應該夠了。”
    方九深吸口氣，腦海中蹦出個點子。
    在華生沒有後續手段，夏洛特這新兵蛋子又明顯靠不住的情況下……
    方九隻能試試自己的辦法了。
    他起身朝遠方的華生高聲大喊：“那邊那個軟中華！把他帶到我附近，然後用重力槍限製他，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軟中華？！”
    華生聽到方九的稱呼，整個人僵在原地，眼角狂跳。
    夏洛特此時在旁邊直接笑出了聲，一臉大仇得報的小表情。
    方九知道自己喊錯了名，但現在也顧不得其他，“別發呆了！快點！”
    耳邊猛然傳來的叫喊讓華生瞬間清醒，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暫時不管這個香煙代號，轉而將手伸向背後，掏出一把和夏洛特那把槍形狀類似，但型號更加小巧的握持手槍。
    華生不知道方九要做些什麽，但他知道夏洛特和方九已經完成了最初的接觸。
    起碼在這個時間點，他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同伴。
    華生緩緩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如狂風般衝了出去。
    半空中，砍頭鬼的長刀如期而至。
    華生這次不再選擇硬抗，而是在合適的時機彎曲膝蓋，身體後仰下腰，讓長刀從胸口上方平行掠過，然後飛快地伸出雙手。
    堅如磐石的肌膚和宛如野獸般的純粹力量加持，華生強硬抓住長刀的刀身，像丟擲一顆沉重的鉛球般，將砍頭鬼連人帶刀一起甩飛出去。
    砍頭鬼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向後倒飛，當它落地時，它的雙腳已踩在方九麵前不到半米的位置。
    不等砍頭鬼做出其他行動，華生便舉起手裏的小型重力槍，扣動扳機。
    增幅的重力籠罩漆黑的鬼影，它的身軀驟然下沉，雙腳踩碎地麵，嵌進木質平台，渾身肌肉瘋狂地蠕動抽搐著，試圖從這股大山般的重力傾塌中脫身。
    眼看砍頭鬼被重力束縛，夏洛特和華生的目光同時落到方九身上。
    方九屏息凝神，在華生爭取來的這寶貴時間裏，方九完成了精神的專注集中。
    上一次，留給他發動“觸感”的時間太短。
    再加上他沒想到觸感爆發時會有那麽多的負麵感受衝進腦海，沒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失敗經驗，也有了足夠的準備時間。
    方九的精神意識與“觸感”連接，他耳邊再次傳來那異常器官的砰砰跳動，並且這一次的躍動格外清晰，他漸漸感覺自己能較為自如地運用他的第五條肢體，甚至能隱約看到它的輪廓。
    它的內部流淌著夢幻般的流光溢彩，像是一隻長時間浸泡在染缸裏，被無數色彩塗抹填滿的手臂。
    方九集中精神，控製它，伸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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