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飛毯馱起華生與楊柳，一個加速衝向樹頂。
    此時這座翠綠色的巨塔仍在不斷拔高，越來越多的藤蔓根莖從地底蔓延出來，仿佛永無止境地向著四周野蠻生長。
    楊柳不清楚麵前這座“高塔”的存在意義和運作原理，但她能看得出來，如果繼續讓這棵樹拔升高度，其頂端部分就會觸及七號實驗區穹頂的生態膜。
    作為七號實驗區在月麵正常運作的保障——生態膜創造了一片絕對適合人類生存的區域，為此管理局也花費了不少心血。
    考慮到這棵參天大樹的異常特性，生態膜恐怕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徹底頂穿。
    一旦生態膜破碎，七號實驗區將暴露在真空環境中，屆時即便是以楊柳的身體素質也無法在真空中存活。
    附近的空氣尖銳地咆哮著，吹亂飛毯上兩人的衣衫和發絲。
    華生站在前方迎風而立，為手中的特工級多功能槍械裝填子彈。
    楊柳則安穩地坐在飛毯中間，抱著二舅媽脊椎劍，身體微微地發著抖。
    起初華生以為楊柳終究還是在擔心接下來發生的事，對未來充滿了不安——但是很快他就發現楊柳真的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下定決心麵對樹頂可能發生的一切，而她現在之所以是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純粹是因為剛才不小心瞄了一眼地麵，恐高症犯了……
    影子飛毯來到藤蔓巨塔中段的附近，像懸浮電梯似的開始垂直拔升。
    兩人也是在這時候才認識到這座藤蔓巨塔的真實大小——當他們靠近的時候，粗壯龐碩的藤蔓根莖宛如一麵城牆般橫亙在兩人麵前，視線幾乎完全被這片扭曲的綠色所替代，其粗細寬度大抵和一棟百貨大樓的長度差不多，甚至兩人還注意到，它在不斷拔升高度的同時也在不斷地變粗變壯——這還遠遠不是它最終能達到的大小。
    簡直就像另一個維度的生物。
    一想到如此龐碩的異常植物竟是出自父親之手，楊柳的心就不受控製地顫動兩下，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半龍人姑娘此時有些想念方九和莉雅，她覺得他們倆如果在這裏肯定能代替自己把話說出口。
    巧合的是，方九和莉雅還真就在這裏。
    伴隨著噴射器的隆隆轟鳴，一台雪白的圓盤狀掃地機器人噴射著耀眼的尾焰，從下方快速追了上來。
    華生和楊柳正好奇那逐漸逼近的聲音是什麽動靜，一轉頭就看到方九蹲在掃地機器人身上，和他們倆並肩而行。
    “領導！”楊柳姑娘的眼神一下就清澈了。
    “好巧。”方九一手扒拉著莉雅的機體，一手跟兩人打了聲招呼，“你們也來啦。”
    華生不禁愣了下神，片刻後略顯驚訝地扯了扯嘴角：“居然還能這樣？”
    方九也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華生是前兩天才出差回來的，頓時得意地拍了拍腳下的莉雅：“這是莉雅最新研發出來的飛行模式，和傳統電器的飛行模式不同，它是真的能飛。”
    “什麽破飛行模式，純屬這小子欠揍。”虛擬光幕裏的莉雅沒好氣地罵著，雙手抱住前胸，哼了一聲，“也就是我人美心善，換了別人早就給他甩下去了。”
    方九尋思了一下：“準確來說你最多算是機美動力爐善。”
    莉雅的機體用力晃蕩兩下：“你就非要在這種地方糾結這個逼措辭是吧？”
    看著隨便逮著個話題就能聊起來的一人一機，華生不由得苦笑兩聲，隨後突然意識到什麽，沉聲問道：“等一下，浮士德呢？他人在哪裏？”
    “在下麵。”方九指了個大概方向，解釋道，“我們中途遇到了一個叫彷徨之心的異常收容物，它被那些綠色植物給【汙染】後複活了，我們跟它幹了一架，浮士德被戳成了個馬蜂窩，需要花時間修複肉體，讓我們先走來著。”
    華生聽完之後鬆了口氣：“活著就好。”
    “他也挺難死的。”方九隨口說了一句，接著板正麵孔，看向楊柳和華生，“對了，你們下麵也搞定了？”
    華生回頭看了眼楊柳，點了點頭：“搞定了，過程沒什麽曲折，俞正的怨念實體一直被壓著打，沒怎麽反擊過……或者說，它可能知道是楊柳在跟自己打，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進攻。”
    “有這種事？”
    方九皺了下眉頭，剛想說怨念實體懂得手下留情這事有點離譜，但轉念一想，眉頭又舒展開來。
    他記得很清楚，莉雅曾分析過這些藤蔓植物的特性，那就是寄生在別的事物上賦予它們【生命】
    當時與俞正的怨念實體相遇時，對方身上確實遍布著藤蔓紮根的痕跡。
    換而言之，俞正的怨念之所以能夠化作實體，是因為被這些藤蔓植物給賦予了【生命】，並在一定程度上擁有了自我意誌……
    不過話說回來，這玩意居然連怨念這種沒有實質的東西也能寄生，真是有夠離譜的。
    就在方九想到這裏的時候，一陣鋼筋絞動般的撕裂聲突然從頭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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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九一行人同時向上望去，赫然看見藤蔓巨塔的邊緣正詭異地隆起，部分藤蔓從參天大樹的表麵脫離，化作長鞭、鉤爪等一係列尖刺狀的武器，如同警戒的守衛般向方九這些“入侵者”發起攻擊。
    一根螺旋藤蔓尖刺驟然在麵前放大，莉雅驚得大呼一聲“臥槽”，機體瞬間反應過來，橫向躲開攻擊。
    四五條翠綠的長鞭揮破空氣，裹挾著呼嘯狂風抽向華生和楊柳，前者掏出高頻振動粒子光刀斬下其中兩根，後者則一把將雙手伸進影子飛毯中央，抓著影子像操控飛船般朝右側傾斜，躲開剩下的長鞭攻擊。
    然而這隻是最初的一波攻勢，在這之後，接二連三的藤蔓抽打與突刺如暴風驟雨般傾瀉而至。
    “他發現我們了！”
    方九眼疾觸感快，迅速發動能力將距離最近的幾根藤蔓尖刺切割斬碎，緊接著用力拍了一下腳下的掃地機器人：“莉雅，再飛快一點，咱們直接去樹頂找最終boss！”
    “我是能加速，但是……”莉雅掏出導彈炸翻從樹幹上衍生出來的幾隻樹人，“但是你能不能頂得住是個問題。”
    “應該能行，我扒著你風口呢，有著力點。”
    方九說完立馬回頭，剛想看看另一邊的情況，就看到華生被無數藤蔓尖刺命中，胸口迸濺出大量的金屬火花，雖然沒有受傷，整個人卻也在巨大的衝擊力量下從影子飛毯上跌落。
    高速墜落的華生咬了咬牙，在半空中憑借核心力量調整姿勢，然後將高頻振動光刀切換成實體模式，奮力紮進藤蔓巨塔之中，貼著巨塔表麵向下滑行一長段距離後，總算停了下來。
    “華生叔！”
    楊柳看到華生高空墜落時被嚇了一跳，還沒等她緩過神來，獵獵狂舞的長鞭胡亂地拍落下來。
    她飛快地操控影子飛毯在疾風驟雨的攻勢間閃轉騰挪，卻還是在最後被一記藏匿極深的長鞭命中，影子飛毯當場散作一團。
    壞了！
    失去落腳點的楊柳神色一僵，重力像無數隻大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身體，將她向下拖拽。
    恐怖的墜落感席卷全身，恐高症的生理性壓力令楊柳臉色一片煞白，她沉浸在這股難以承受的恐懼之中，親眼看著那不遠處的大樹頂層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同時也在離樹頂的俞正越來越遠。
    方九看到這情況皺了皺眉，已經在思考要不要讀檔重來。
    可是突然之間，楊柳高速下墜的身體微微震顫起來，她的意誌開始對抗著那股可怕的生理性恐懼——當她意識到這棵參天大樹的頂端有個人正在抗拒自己的到來時，她的心底反而湧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
    她背後的衣服突然綻開兩道裂口，內部骨肉開始蠕動，緊接著一對青綠色、質感略顯粗糙的翅膀驟然展開，狂風在其周邊盤旋，輕輕地揮舞便能引發陣陣罡風。
    這一刻，不屬於人類的另一半血脈終於覺醒，楊柳心髒狂跳著對抗恐懼的同時，奮力撲騰起那傳承自母親的翅膀，朝著塔頂義無反顧地飛去。
    然後因為沒怎麽練過飛行，操控不了飛行方向，在空中跟個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好幾圈最後一頭撞在了藤蔓高塔上。
    方九、莉雅：“……”
    太合理了。
    沒經過飛行訓練的人一上來就能扶搖直上九萬裏……這種事壓根就不可能。
    太過合理以至於方九想象中楊柳突破心魔，一飛衝天的畫麵當場戛然而止。
    不過對楊柳來說，這就夠了。
    哪怕隻是短暫地突破心魔，對她來說也完全足夠了。
    撞到藤蔓上的楊柳收斂起翅膀，接著猛地抬起頭，雙手用力扒住根莖，憑借自身蠻力不斷地向上攀爬——隨著她攀爬翻越的速度越來越快，她整個人就這麽直直地站了起來，愣是用和藤蔓巨塔垂直的方式在其表麵加速狂奔，途中遭遇的攻擊則被二舅媽脊椎劍和影子悉數砍碎。
    她一路直衝樹頂，速度比之前用飛的還快！
    最終楊柳成為了第一個抵達樹頂的人。
    她一飛衝天，此時整個人騰躍至半空，目光望向這座巨塔的頂端。
    一棵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樹木懸浮在中央，作為所有的植物、藤蔓、綠葉的源頭，它的四周遍布著成千上萬向外延伸的綠色根莖，像是在塔頂鋪開了一張巨大的網。
    俞正的身體被掛在這棵樹的樹幹前，宛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雙臂被高高抬起，腦袋向下耷拉著，半具軀體已經與它融合，直到感受到楊柳的到來，他才有些驚訝又有些迷茫地抬起頭。
    隔著近百米的距離，在浩瀚宇宙的漆黑幕布下，楊柳與俞正的目光終於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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