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最近有點忙。
    忙著傳閑話。
    城東的茶館裏，說書先生的驚堂木都快拍斷了，底下的茶客們卻是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聽的不是什麽“三英戰呂布”，而是新鮮出爐的“城西論武”。
    “我跟你們說，那場麵，嘖嘖！”一個剛從城西回來的漢子，搶了說書先生的飯碗，正說得唾沫橫飛，“錦衣衛的大人，就這麽一晃，‘唰’一下，人就沒了！鑽影子裏去了！真的！我親眼見的！”
    “吹吧你就！人還能鑽影子裏？那不成鬼了？”
    “你懂個屁！那叫仙法！陛下親傳的仙法！”那漢子急了，站到凳子上比劃，“然後那幾位‘打更人’大人就更厲害了！身上放光！一拳頭砸出去，地上一個大坑！最後從天上飛下來一個小哥，叫什麽……哦對，星矢！那拳頭，好家夥，跟天上往下掉星星似的！”
    一時間，“影遁神功”和“流星神拳”成了鹹陽城裏最時髦的詞匯。
    百姓們津津樂道，百官們則心思各異。
    大秦，似乎一夜之間，就從一個凡人的帝國，變成了一個神魔亂舞的舞台。
    而這一切的締造者，卻在風波平息後的第三天，送走了他的客人。
    章台宮前。
    “此去聖域，路途遙遠，一路順風。”嬴啟看著麵前的穆先生和沙加，語氣平和。
    “多謝陛下。”穆先生微微躬身，“聖域那邊，我會安排妥當。”
    “隻是……”
    他看了一眼嬴啟，似乎想說什麽，但又覺得多餘。
    “隻是陛下您的手段，實在是……”沙加替他說了出來，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金色眸子，第一次帶上了些許探尋的意味，“您究竟，想做什麽？”
    “朕想做什麽？”嬴啟笑了。
    他轉過身，沒有回答，隻是負手走向宮殿深處。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聲音傳來時，人已經消失在了殿門之後。
    穆和沙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和更深的敬畏。
    他們走了，帶著滿腹的疑問和對這位東方帝王的全新認知，返回了那遙遠的希臘。
    而艾歐裏亞和米羅則是主動留在了鹹陽，美其名曰坐鎮打更人衙門。
    但穆和沙加等人都明白，這倆人就是閑不下來，鹹陽這邊怎麽都比聖域熱鬧一些。
    他們走後不久，錦衣衛指揮使司，也接到了新的任務。
    毛驤站在章台宮的地圖前，嬴啟的手指，在那片代表著羅馬的雄鷹光影上，輕輕一點。
    “這裏，朕要知道他們有多少軍隊，多少糧食，他們的將軍是誰，他們的神，又是什麽。”
    然後，他的手指又滑向了那片黃沙之地，那個閃爍著幽暗光芒的狼頭圖騰。
    “還有這裏。”
    “朕要知道，那些所謂的法老詛咒，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臣，遵旨。”毛驤沒有一句廢話，隻是躬身領命。
    當天夜裏，三百多道經過淬煉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鹹陽，如同一滴滴墨水，融入了名為“天下”的這片巨大宣紙之中。
    時間這東西，有時候比聖鬥士的拳頭還快。
    春去秋來，鹹陽城裏的談資換了一輪又一輪，但有一件事，卻隨著時間的推移，熱度不減反增。
    陛下，要大婚了。
    整個鹹陽城，都披上了一層喜慶的紅色。
    王家府邸內，更是忙得人仰馬翻。
    王淑婉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小翠，你幫我看看，這眉毛……是不是畫得一邊高一邊低了？”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一旁的小翠捂著嘴笑了起來：“我的好小姐，您今天都問了八遍了！好得很！您現在啊，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誰看了都得說一聲好！”
    王淑婉的臉頰飛上一抹紅暈。
    她拿起那頂流光溢彩的鳳冠，隻覺得入手沉甸甸的。
    這重量，是天下的矚目，是一個帝國的未來，還有一個男人……一輩子的承諾。
    她忽然有些害怕。
    “你說……大婚那天，那麽多人看著，我要是走錯了步子，會不會很丟人？”
    “哎呀小姐！”小翠哭笑不得，“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到時候自有禮官引導，出不了錯的！您隻要想著，前麵等著您的，是陛下，是這天底下最英武的男人，就什麽都不怕了！”
    是啊，前麵等著她的，是嬴啟。
    一想到那個身影，王淑婉紛亂的心，奇跡般地安定了下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地，露出了一個溫柔而堅定的笑容。
    而那個“天底下最英武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章台宮裏，對著一堆奏章發呆。
    “陛下……陛下？”李斯站在下麵，聲音裏透著一絲無奈。
    “嗯？哦……”嬴啟回過神來，拿起麵前的一本奏章，看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拿反了。
    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把奏章正過來，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
    “咳，那個……李斯，你剛才說到哪兒了？”
    李斯心裏歎了口氣。
    陛下今天已經問了三遍大婚流程，四遍賓客名單，還親自去檢查了五遍禮樂的編排。
    南郡水利那點事，跟這些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陛下，臣是說，大婚的一切事宜，都已準備妥當，萬無一失。”
    “哦，那就好，那就好。”嬴啟點了點頭，可眉頭還是沒鬆開。
    他揮手讓李斯退下，一個人在空曠的大殿裏來回踱步。
    不就是結個婚嗎？
    當年麵對六國聯軍，千軍萬馬，自己都沒這麽手心冒汗過。
    現在這是怎麽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殿外那片被夕陽染紅的天空，忍不住自言自語。
    “兩輩子……頭一回啊。”
    他笑了，那笑裏，有期待，有緊張，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名為“幸福”的東西。
    緊張歸緊張，但時間，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情緒而停下腳步。
    大婚之日，終究，還是來了。
    這一天，天還沒亮，整個鹹陽城就已經醒了。
    卯時，吉時已到。
    “咚——！咚——！咚——！”
    九聲悠揚的鍾鳴，從鹹陽宮的最高處響起，傳遍了整座都城。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禮炮與鼓樂之聲。
    無數的百姓湧上街頭，翹首以盼。
    身穿玄色九龍婚服的嬴啟，站在章台宮最高的台階上，看著那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從朱雀大街的盡頭，緩緩而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顆經曆了兩世風霜，早已堅如磐石的心，此刻，卻不爭氣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