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剛出發怎麽就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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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之上,晨光熹微。
    薄薄的晨霧如同輕紗,籠罩著剛剛蘇醒的田野。
    早起的農人扛著鋤頭,趕集的商販推著獨輪車,三三兩兩地走在路上,構成了一幅再尋常不過的,屬於大秦盛世的清晨畫卷。
    嬴政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裏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他感覺自己胸中那股憋了幾十年的濁氣,都隨著這一口呼吸吐了出去。
    天高海闊,自由自在。他側過頭,看著身旁同樣騎在馬上的王翦,臉上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想象中的旅途,就該是這樣。
    他和老兄弟二人,或騎馬,或步行,隨心所欲。
    渴了,就在路邊的茶寮歇腳,聽南來北往的客商吹噓奇聞異事。
    餓了,就尋一處鄉野酒肆,點兩樣小菜,一壺濁酒,看那人生百態。
    興致來了,他們甚至可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重溫一番當年金戈鐵馬,快意恩仇的豪情。
    這才是真正的仗劍走天涯,這才是俠客的榮光!
    然而,這個美好的幻想,僅僅維持了不到半刻鍾,就被無情地打碎了。
    “那……那是什麽東西?”一個推著車的貨郎,手一抖,車上的陶罐“咕嚕嚕”滾下來好幾個,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天爺啊!是金甲神人下凡了嗎?”路邊田裏一個正在鋤地的老農,手裏的鋤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一個追著蝴蝶跑的小童,跑著跑著,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指著前方,奶聲奶氣地對身後的母親喊道:“娘!你看!太陽掉下來走路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一點。
    艾歐裏亞。
    他正邁著輕快的步伐,跟在兩匹馬的後麵。
    他那身黃金聖衣,在初升的朝陽下,簡直就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人形反光板。
    每一片甲葉,每一個關節,都在盡職盡責地將陽光反射到四麵八方,金光萬道,瑞氣千條,生怕有一個人會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官道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停止了交談。
    他們像一群被施了定身術的木偶,不約而同地行著注目禮,那眼神,混雜著好奇,敬畏,還有一種……看傻子的憐憫。
    嬴政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僵住了。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遊曆天下,而是在參加一場盛大的巡遊。
    不,比巡遊還誇張,他當年出巡,百姓們好歹還知道跪在路邊,不敢抬頭。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和王翦,就像是這個金色大燈泡旁邊,兩個無足輕重的配件。
    他設想中,與民同樂,傾聽民聲的場景,徹底變成了一場滑稽的個人秀。
    還仗劍走天涯?還俠客榮光?
    就這陣仗,別說拔刀相助了,他就算是在路邊摔一跤,估計都沒人會看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死死地黏在後麵那個金光閃閃的家夥身上。
    嬴政的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黑,最後化為一種深深的無奈。
    他猛地一拉韁繩,調轉馬頭,來到了艾歐裏亞的麵前。
    “我說……”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心平氣和,“艾歐裏亞,是吧?”
    “是啊!”艾歐裏亞停下腳步,仰起臉,笑容燦爛得能和身上的聖衣比個高下,“怎麽了,老趙?”
    老趙……
    嬴政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跟這個腦子裏可能都是肌肉的家夥,不能發火。
    “你能不能……把這身衣服,換了?”他指了指那身亮瞎眼的黃金聖衣,盡量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
    “換了?”艾歐裏亞一臉不解,“為什麽?這可是我的戰衣,是榮耀的象征!”
    “我知道是戰衣,是榮耀!”嬴政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但我們這次出來,是為了遊曆,是為了體察民情,是為了……低調!你懂嗎?低調!”
    “低調?”艾歐裏亞眨了眨他那雙碧藍色的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個詞的含義。
    “就是……就是不想讓別人注意到我們!我們要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混在人群裏,去觀察,去傾聽!”嬴政覺得自己的解釋已經足夠通俗易懂了。
    艾歐裏亞沉默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金光閃閃的胸甲,又抬頭看了看嬴政那張寫滿了“求求你”的臉,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嬴政的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然而,下一秒,艾歐裏亞的臉上,又綻放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一種恍然大悟的喜悅。
    “我懂了!”他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
    “你懂了?”嬴政大喜過望。
    “對!”艾歐裏亞的邏輯清晰,條理分明,聲音洪亮,“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我穿著這身衣服,肯定特別顯眼,對不對?”
    “對對對!”嬴政忙不迭地點頭。
    “那些心懷不軌的壞人,比如強盜、山賊什麽的,一看我這麽有錢,肯定會動歪心思,跑來搶我,對不對?”
    “呃……對。”嬴政感覺事情的走向,好像有哪裏不對。
    “那不就正好!”艾歐裏亞興奮地揮了一下拳頭,那力道帶起的勁風,讓嬴政的馬都下意識地退了半步,“他們來搶我,我就能名正言順地把他們全都打趴下!這不就是你說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我這叫主動出擊,為民除害!到時候,百姓們肯定會感激我們,歌頌陛下的英明神武!這簡直是一舉多得的大好事啊!”
    “……”
    嬴政張著嘴,呆呆地看著艾歐裏亞那張寫滿了“我真是個天才”的臉。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被什麽東西給狠狠地撞了一下,嗡嗡作響。
    這……這他娘的叫什麽邏輯?
    為民除害?主動出擊?
    這叫釣魚執法!這叫惹是生非!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從艾歐裏亞的角度來看,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正義,充滿了道理,根本無法辯駁。
    嬴政那口氣,就這麽不上不下地卡在了胸口,憋得他臉都漲紅了。他求助似的看向了隊伍最後的王翦,希望自己這位老兄弟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王翦策馬緩緩上前,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艾歐裏亞,又看了一眼快要憋出內傷的嬴政。
    他終於開口了。
    “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噗——”
    嬴政感覺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碎了。
    “你……”他指著王翦,手指都在發抖。
    王翦根本沒理會他,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艾歐裏亞,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兵器。
    “別人看到這身黃金,”王翦的聲音很平淡,卻像是一把刀子,精準地紮在了嬴政的心上,“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絕不會是這人有多厲害。”
    “而是會想,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
    “敢對有病的人動手的,要麽是真傻,要麽就是真貪。這種人,構不成威脅。”
    “正好,給我們兩個老家夥,活動活動筋骨。”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雙腿一夾馬腹,徑直向前走去,隻留下一個冷硬的背影。
    嬴政徹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著王翦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一臉“你看,他都同意我了”的艾歐裏亞。
    他明白了。
    他徹底明白了。
    自己就是個多餘的。
    這兩個家夥,一個想打架沒處打,一個想惹事沒人惹。
    現在好了,一個行走的麻煩製造機,配上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戰爭狂人。
    他那仗劍天涯,詩酒江湖的夢想,在出城的第一天,第一個時辰,就徹底宣告破產了。
    嬴政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口氣裏,滿是生無可戀。
    他認命般地撥轉馬頭,有氣無力地跟了上去。
    “走吧。”他的聲音,充滿了滄桑,“朕乏了。”
    艾歐裏亞精神抖擻地跟上,嘴裏還在嘀咕:“這才剛走,怎麽就累了?老趙的身體,看來是不太行啊……”
    遠處,官道旁的樹林裏,幾個穿著尋常服飾,氣息卻如毒蛇般陰冷的錦衣衛,麵麵相覷。
    為首的百戶,默默地收回了望向艾歐裏亞的目光,對著身後的下屬,做了一個手勢。
    那手勢的意思是:計劃有變,提高警戒等級,通知沿途所有暗樁,準備好隨時處理……突發性鬥毆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