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的身體僵住了。
    她那雙正在燃燒著瘋狂戰意的藍色眼眸，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她看到了穿透自己胸膛的那一截黑色刀尖。刀尖上，沒有血。
    她所有的血液，似乎都被那柄詭異的匕首給吸了進去。
    生命力，隨著那股無法抗拒的吸力，正在飛速流逝。
    她引以為傲的，近乎不死的恢複能力，在這一刻，像是遇到了克星，徹底失效了。
    她艱難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扭過頭，看向身後那個握著匕首的黑衣人。
    那雙藍色的眼睛裏，沒有仇恨，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被背叛的愕然。
    “為……什……麽……”她的聲音，輕得像是一縷煙。
    黑衣人沒有回答。他隻是漠然地，抽出了匕首。
    隨著匕首的離體，卡特琳娜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軟軟地向前倒去。
    那雙曾經明亮如天空的眼睛，徹底失去了光彩，黯淡下去。
    嬴政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縮到了極致。
    他看著那個倒下的女人，又看著那個一擊得手的黑衣人，腦子裏一片混亂。
    這又是什麽情況？內訌？
    還是……黃雀在後？
    王翦的反應，比他的思緒要快得多。
    那一道橫貫長空的劍光，封死了黑衣人所有的退路。
    “當！”黑衣人被迫用另一柄短刀架住了王翦的劍。
    兩把兵器相交，發出的聲音卻沉悶無比，仿佛斬在了朽木上。
    黑衣人借著這股力道，向後飄出數丈，與王翦遙遙對峙，眼神陰冷。
    也就在這時，官道兩旁的密林裏，響起了一片細微的“沙沙”聲。十幾個與偷襲者打扮一模一樣的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從林中滑出，將嬴政、王翦和艾歐裏亞三人，團團圍在了中間。
    他們每個人的手裏，都握著那種通體漆黑，不反光的奇異兵刃。
    這些人身上，沒有殺氣，沒有戰意，隻有一種死寂。
    他們就像是一群沒有感情，隻為了執行命令而存在的木偶。
    艾歐裏亞緩緩放下了指向天空的手指。
    他沒有去看那些新出現的黑衣人，也沒有去看與王翦對峙的那個凶手。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地上那具正在慢慢變冷的屍體上。
    他那張總是掛著燦爛笑容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表情。
    威嚴，冷漠，甚至……有些悲傷。
    他不是在為卡特琳娜的死而悲傷。
    他是在為一個戰士，在決鬥中，被小人從背後偷襲而死，感到一種源自靈魂的憤怒和不值。
    “你們……”他的聲音很低，很平，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些黑衣人，都感到了一股發自心底的寒意。
    “……該死。”
    嬴政感覺自己身邊的空氣，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分。
    他看著艾歐裏亞的側臉，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頭金色的獅子，好像……真的生氣了。
    那個與王翦對峙的黑衣人，似乎是這群人的頭領。
    他根本沒有理會艾歐裏亞，隻是用那雙毒蛇般的眼睛，在嬴政和王翦身上掃了掃，最後，目光落在了艾歐裏亞那身耀眼的黃金聖衣上。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此世之異常，當被清除。”他的秦語說得字正腔圓，卻沒有任何語調的起伏。
    “無論是彼岸來客，還是此間妖物。”此話一出，王翦的眉梢猛地一挑。
    嬴政的心，更是咯噔一下。
    彼岸來客？此間妖物？這話裏的信息，太大了。
    妖物，指的應該就是那個叫卡特琳娜的女人。
    可這“彼岸來客”，除了眼前這個金光閃閃的艾歐裏亞，還能有誰？
    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來頭？他們怎麽會知道艾歐裏亞的來曆？
    他們是衝著艾歐裏亞來的？
    還是……他們知道些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關於自己那個兒子的秘密？
    一瞬間，無數的念頭在嬴政的腦海裏翻騰。
    這件事，已經不是簡單的江湖仇殺或者刺殺那麽簡單了。
    這背後，牽扯到了一股他從未接觸過的，隱藏在天下太平之下的，神秘力量。
    王翦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握著劍的手，更穩了。他看著眼前的黑衣人頭領，冷冷地開口：“你們是什麽人？”
    黑衣人頭領終於將目光轉向王翦。
    “我等，乃‘清道夫’。”他的回答，簡單，直接，卻透著一股理所當然的傲慢。
    “奉天之命，掃除一切不應存於世間之穢物。”
    “奉天之命？”嬴政聽笑了。
    他活了這麽大，南征北戰，一統六合，自稱始皇帝，他自己都不敢說自己是天。
    這群藏頭露尾的家夥，好大的口氣！
    “朕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嬴政一拉馬韁，向前半步，那股屬於帝王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然而，那些黑衣人，竟無一人動容。他們看向嬴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沒有任何敬畏，也沒有任何情緒。
    仿佛在他們眼裏，始皇帝的威儀，與路邊的塵土，並無二致。
    這種徹底的無視，比任何挑釁都更讓嬴政感到憤怒。
    “好，很好。”他氣得連連點頭，“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你們這麽有膽色的人了。”
    “老王，輔助艾歐裏亞”他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一個不留。”
    “正有此意。”王翦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一絲興奮的戰栗。
    雖然是輔助艾歐裏亞，但王翦已經很興奮了。
    黑衣人頭領似乎完全沒把他們君臣二人的對話放在心上。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艾歐裏亞身上。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對艾歐裏亞說道，那語氣，像是在對一個工具下達指令，“你削弱了妖物，我等才能順利清除。”
    “現在，你可以束手就擒了。”艾歐裏亞緩緩地，轉過了身。
    他看著那個黑衣人頭領，那雙金色的瞳孔裏，像是有兩團正在燃燒的，即將爆發的恒星。
    “束手就擒？”他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然後，他笑了。
    那是一種冰冷到極點，憤怒到極點的笑容。
    “你們這些蟲子，弄髒了我的決鬥。”
    “你們，用最卑劣的手段，侮辱了一個戰士的死亡。”
    “現在，你們還想讓我……束手就擒？”他每說一句，身上的金色氣焰就升騰一分。
    到了最後，那金色的光芒，幾乎要將整個天空都染成金色。
    “就憑你們？”他向前踏出一步。
    轟！大地為之震顫。
    那個被他轟出的巨大坑洞，邊緣的焦土，簌簌地向下掉落。
    “今天，你們所有人……”艾歐裏亞的聲音，如同神明的最終審判，在官道上空回蕩。
    “……都要為你們的愚蠢和傲慢，付出代價！”
    黑衣人頭領的眼神，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
    他似乎沒想到，這個“彼岸來客”，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氣勢。
    他不再猶豫，猛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後重重揮下。
    無聲的命令。
    所有的黑衣人，在同一時間，動了。
    他們化作十幾道黑色的閃電，從四麵八方，撲向了場地中央，那尊金色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