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道黑色的影子，就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帶著一種無聲的詭異，瞬間發動。
    他們沒有喊殺聲，沒有協同的口號，甚至連腳步踏在地麵上的聲音都微乎其微。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卻又各自獨立，從四麵八方，以一種羚羊掛角般的刁鑽角度，撲向了那尊金色的神隻。
    他們手中的黑色兵刃，在陽光下竟不反射絲毫光芒，像一個個微縮的黑洞，吞噬著周圍的光線，也預示著它們將吞噬生命。
    嬴政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
    他不是武學大家，但他看得出，這群黑衣人的合擊之術，已經臻至化境。
    沒有破綻，或者說，每一個人的破綻，都被身邊的同伴用自己的攻勢完美地彌補了。
    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殺陣。
    王翦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握劍的手青筋暴起，身為用兵的宗師，他比嬴政更能看懂這個殺陣的可怕。
    這已經不是江湖上的圍攻，這是最精銳的死士，用生命演練了千百遍的絕殺之陣！
    每一刀的角度，每一人的步法，都是為了最高效的殺戮而存在。
    換作是他自己，陷入此陣，即便能仗劍殺出，也必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然而，身處陣法中心的艾歐裏亞，動都未動。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從四麵八方襲來的致命攻擊。
    他隻是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頭，目光越過所有人，望向了那片被血與火洗禮過的天空。
    那雙金色的瞳孔裏，燃燒的不再是戰意，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神聖的憤怒。
    “你們，不該在這裏。”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包括遠處的嬴政和王翦。
    那聲音裏，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黑衣人頭領的眼神微微一變，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殺！”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那十幾道黑影的速度，再次加快了幾分。
    “你們用卑劣玷汙了決鬥。”
    艾歐裏亞依舊沒有看他們，他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五指張開，掌心向上。
    “你們用死亡侮辱了戰士。”
    一團金色的光球，在他的掌心之中，憑空出現。
    那光球起初隻有拳頭大小，但它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膨脹，光芒也越來越熾烈。
    “所以……”
    艾歐裏亞的目光，終於從天空收回，垂落下來，冷漠地掃過周圍那些近在咫尺的黑影。
    “以雷霆，洗淨你們的罪孽！”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猛地握緊了拳頭。
    轟——！！！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片讓人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絕對的寂靜。
    以艾歐裏亞為中心，一個巨大的，由純粹的金色閃電構成的光球，轟然爆開！
    那不是一道道閃電，而是億萬道閃電的集合體，它們交織成一片金色的死亡之海，以無可阻擋的姿態，向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
    那些撲到近前的黑衣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的身體，在接觸到那片金色雷海的瞬間，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無聲無息地，被分解，被氣化，連一粒塵埃都沒能留下。
    那號稱無物不噬的黑色兵刃，在那絕對的力量麵前，也隻是稍微多堅持了半個刹那，便同樣化為了虛無。
    金色的雷光席卷了整個戰場。
    官道，樹林，田野……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神聖而又威嚴的金色。
    嬴政胯下的西域大馬發出一聲悲鳴，四蹄發軟，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嬴政猝不及防，險些被甩下馬背，他死死地抓著馬鞍，臉上寫滿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撼。
    他看到了什麽？
    神罰。
    這才是真正的，神罰。
    他征戰一生，見過最慘烈的戰場，見過屍山血海，見過萬軍衝鋒。
    可那些場麵，與眼前這一幕相比，簡直就像是孩童的嬉鬧。
    王翦的情況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強行穩住了坐騎，但那張年輕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半分血色。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武者在見識到自身無法企及的，另一個次元的力量時，本能的敬畏與顫抖。
    自己剛才……還想著去“輔助”他？
    王翦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自嘲。
    光芒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一切塵埃落定，官道上，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不，還是有變化的。
    那個以艾歐裏亞為中心的巨大坑洞，又向外擴大了一圈。
    而那十幾個黑衣人，已經徹底消失了。
    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
    不，還有一個人。
    那個黑衣人頭領。
    他站在百步之外，渾身焦黑，身上那件黑衣已經化為飛灰，露出了裏麵一套同樣漆黑的軟甲，軟甲上也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他單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隻手死死地插在地麵裏，才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
    在他的身前，插著那柄剛剛刺殺了卡特琳娜的匕首，匕首上，一道暗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色光幕，正在緩緩消散。
    顯然，是在最後關頭，他用某種秘法，或者這柄匕首的特殊能力，擋住了那致命一擊的餘波。
    但他雖然活了下來，狀態卻慘烈到了極點。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艾歐裏亞，那雙毒蛇般的眼睛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露出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你……是……神……”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劍光，快如流星，悄無聲息地劃過了他的脖頸。
    是王翦。
    王翦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馬，他的身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現在了黑衣人頭領的身後。
    他緩緩收劍入鞘，臉上那股震撼和敬畏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大秦武安君的，冷酷與決絕。
    “聒噪。”
    黑衣人頭領的頭顱，咕嚕一下，滾落在地。那雙還帶著恐懼的眼睛，死不瞑目。
    嬴政看著這一幕，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翻身下馬，走到艾歐裏亞身邊，上下打量著他，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震驚，有忌憚，還有一絲……哭笑不得。
    “你……”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說他太猛了？這簡直是廢話。
    說他太衝動？可要不是他，自己和老王今天怕是也要交代在這裏。
    艾歐裏亞轉過頭，看著嬴政，臉上那股神聖的憤怒已經褪去，又恢複了那種陽光燦爛的樣子，隻是眉宇間還帶著一絲不爽。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老趙，我是不是動靜搞得太大了點？你說的，要低調……”
    嬴政的臉，瞬間就黑了。
    低調？
    你管這叫動靜太大了“點”？
    你把方圓幾十丈的地皮都給犁了一遍，把十幾個人轟得渣都不剩，現在跟我說低調？
    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直跳。
    “算了……”嬴政無力地擺了擺手，他現在沒心情計較這個。
    他走到那具無頭的屍體旁，蹲下身，看著那柄還插在地上的黑色匕首。
    “清道夫……”他喃喃自語，眼神變得無比深邃，“奉天之命……好一個奉天之命！”
    他的聲音裏，透著一股讓王翦都感到心悸的，冰冷的殺意。
    “老王，”嬴政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說道，“傳密令給老九。”
    “查！把這幫自稱‘清道夫’的家夥，給朕從陰溝裏，一寸一寸地挖出來！”
    “我倒要看看，在這大秦的天下，誰敢自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