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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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門關那厚重無比的吊橋,在“嘎吱嘎吱”的酸牙聲中,終於完全放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麵上,激起一片塵土。城門洞開,像一隻沉默巨獸張開了它的嘴。
    城牆上的都尉,那個叫孟儀的漢子,此刻正帶著一隊親兵,連滾帶爬地從城樓上衝下來。
    他的頭盔都跑歪了,甲胄的係帶也鬆開了幾根,臉上混合著恐懼、敬畏和一絲如釋重負的慶幸。
    “上仙!不,大人!金鑼大人!”孟儀跑到米羅麵前,隔著三步遠就“噗通”一聲單膝跪地,他身後的親兵也跟著跪了一片,“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大人,罪該萬死!還請大人恕罪!”
    米羅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這一片,心裏那股被當成敵人的火氣,總算是順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極其欠揍的語調,慢悠悠地開口:“恕罪?好說。”
    他伸腳踢了踢旁邊那串被拖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本官奉陛下密令,九死一生,才把這些意圖顛覆我大秦的逆賊給抓了回來,結果呢?在自己家門口,差點被自己人的箭給射成刺蝟。”
    “你說,這筆賬,怎麽算?”
    孟儀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他把頭埋得更低,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大人明鑒!下官……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您這……這出場的方式,實在是……太……太別具一格了……”
    他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詞來形容。
    誰家正常人回來,是一個人扛著塊山一樣大的石頭,另一個人拖著一串死人,後麵還跟著個盔甲都快碎了的傷員?這怎麽看都像是剛從地獄裏殺出來的惡鬼軍團。
    “行了行了,少廢話!”米羅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本官現在,又累又餓又渴,心情非常不好。”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
    “第一,給本官準備一間上房,要最大的,最幹淨的,再給我弄一大桶熱水,本官要沐浴。”
    “第二,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酒,最好的肉,都給本官端上來!要快!”
    “第三……”他看了一眼旁邊一瘸一拐的瞬,“找個軍醫來,給他看看傷。”
    “是是是!下官馬上就去辦!”孟儀如蒙大赦,磕了個頭就想爬起來。
    “等等。”米羅又叫住了他。
    “大人還有何吩咐?”
    米羅指了指阿魯迪巴肩上那個巨大的石頭包裹,又指了指地上那三具屍體:“還有,把這些‘軍功’,給本官好生看管起來,特別是那塊石頭,少了一粒灰,本官就拆了你的城樓。”
    孟儀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他看著那塊比他家院牆還高的石頭,又看了看那三具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屍體,隻覺得自己的腿肚子又開始轉筋。
    “米羅,我餓了。”一直沒說話的阿魯迪巴,把石碑“咚”的一聲又放在了地上,甕聲甕氣地補充了一句,“要很多很多的肉。”
    “聽見沒?要很多很多的肉!”米羅瞪著孟儀。
    “聽見了!聽見了!”孟儀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衝著身後的親兵吼道,“都他娘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把後廚所有的羊都給我宰了!最好的酒,搬十壇過來!快去!!”
    親兵們如夢初醒,一窩蜂地散了。
    孟儀這才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引著三人進城。
    雁門關內的士兵們,早就聽到了動靜,一個個都從營房裏探出頭來,好奇又畏懼地看著這三個“煞星”。
    他們的目光,在阿魯迪巴那魁梧如魔神的身軀、米羅那囂張的神態,以及那塊大得離譜的石頭和地上那串屍體之間來回掃視,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的天,那大個子是人嗎?他扛的是什麽?”
    “你看到城樓上那麵鼓了嗎?被那個金頭發的,一指頭就給點碎了!”
    “他們是打更人?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衙門?”
    “管他什麽人,反正是我們惹不起的神仙……”
    米羅很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昂首挺胸,走得像一隻巡視自己領地的獅子。
    阿魯迪巴則對周圍的目光毫不在意,他隻是一個勁地問孟儀:“肉什麽時候好?有烤全羊嗎?”
    瞬跟在最後,低著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感覺這輩子都沒這麽丟人過。
    孟儀把他們安排在了自己平日裏議事的將軍府,又派了十幾個士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三具屍體給抬了進去。
    至於那塊石碑,士兵們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那石頭卻紋絲不動。
    最後還是阿魯迪巴自己看不下去了,單手把石頭提起來,像提著個菜籃子一樣,放到了院子中央。
    這一幕,又把周圍的士兵們嚇得不輕。
    很快,熱水、美酒、還有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烤肉,流水般地送了上來。
    阿魯迪巴看到吃的,眼睛都直了,也不客氣,抓起一隻烤羊腿就啃了起來。
    米羅則舒舒服服地泡在巨大的木桶裏,喝著小酒,感覺渾身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隻有瞬,在軍醫簡單包紮了傷口後,默默地坐在一旁,小口地吃著東西,神情依舊有些沮喪。
    “喂,小子。”米羅隔著屏風,懶洋洋地喊了一聲。
    “在!米羅先生!”瞬趕緊站了起來。
    “坐下吃你的飯。”米羅的聲音從水汽後麵傳來,“哭喪著個臉給誰看呢?不就是被幾個雜碎打傷了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我給聖鬥士丟臉了。”瞬的聲音很低。
    “丟臉?”米羅嗤笑一聲,“你要是被人一招秒了,那才叫丟臉。”
    “你跟他們打了半天,還活蹦亂跳的,已經算不錯了。”
    “記住,打輸了不丟人,不敢打才丟人。”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打不過,就喊人。”米羅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喊我們這種能打的。別指望那些普通的士兵,他們上去就是送死。”
    瞬抬起頭,看著屏風的方向,重重地點了點頭:“是!我記住了!”
    酒足飯飽之後,孟儀才敢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給米羅和阿魯迪巴行了個禮。
    “金鑼大人,下官……下官鬥膽問一句,您二位,還有這位小英雄,在關外到底是遇到了什麽?那些人……還有那塊石頭……”
    米羅從木桶裏站起來,擦幹身子,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這才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不該問的,別問。”他瞥了孟儀一眼。
    孟儀嚇得一哆嗦,剛想退下。
    “不過嘛,”米羅話鋒一轉,臉上又掛上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告訴你也無妨。”
    “就跟你說一聲,有一夥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家夥,想在我們大秦的背後,捅刀子。”
    “他們很強,也很詭異,不是你們這些普通人能對付的。”
    “而我們‘大秦打更人’,就是陛下手裏的一把刀,專門負責……把這些想伸過來的黑手,連同他們的爪子,一刀一刀,全都給剁了。”
    他把“剁了”兩個字,說得又輕又慢。
    孟儀聽得心驚肉跳,他看著眼前這個笑嘻嘻的金發青年,隻覺得他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死囚,都要危險一萬倍。
    “至於那塊石頭,”米羅指了指院子裏,“那就是他們準備用來捅刀子的‘凶器’。”
    “現在,‘凶器’被我們繳了,人也被我們抓了,雖然不小心弄死了一個。”他聳了聳肩,“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裏發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用八百裏加急,給本官送到鹹陽去!”
    “告訴陛下,他要釣的魚,已經上鉤了。”
    “而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