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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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羅那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充滿了過來人的滄桑。
他自己說完,都覺得自己高大了不少,仿佛聖域的導師靈魂附體。
瞬握著那條還溫熱的雞腿,怔怔地看著,像是捧著什麽滾燙的山芋。
他懂了,又好像沒完全懂。但他明白了一件事,米羅先生之所以這麽……這麽混蛋,或許隻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對抗著某種他看不見的東西。
而院子的另一邊,阿魯迪巴已經把那個胖商人的馬車給拆了。
他把車廂裏的食物分門別類地碼放整齊,像個勤勞的倉鼠在整理自己的過冬糧。
燒雞一堆,臘肉一堆,麵餅一堆。
然後他抱起一整袋精飼料,走到那十二匹累得快要翻白眼的挽馬麵前,很慷慨地給每一匹馬都倒了一大捧。
馬兒們感激地打著響鼻,大口地咀嚼起來。
阿魯迪巴做完這一切,才心滿意足地坐回食物堆旁,拿起第二隻燒雞,撕下一大塊,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問:“你們……怎麽不吃?這個味道不錯。”
米羅剛剛營造起來的嚴肅氣氛,被他這一句話衝得煙消雲散。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在阿魯迪巴身邊,也拿起一塊臘肉,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嚼得嘎嘣作響。
“吃!為什麽不吃?”他瞪著眼睛,“這是我們的戰利品!是那幫孫子孝敬給本總瓢把子的!不吃白不吃!”
他說得理直氣壯,好像剛才那個把“好運”比作毒藥的人不是他一樣。
瞬也走了過來,小口地吃著手裏的雞腿。他看著米羅先生臉上那副“老子就是這麽雙標,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想笑。
或許,這就是米羅先生的戰鬥方式。一邊享受著敵人送來的“毒藥”,一邊在心裏罵著娘,時刻提醒自己,這玩意兒有毒。
一頓飯,吃得風卷殘雲。
阿魯迪巴一個人就幹掉了五隻燒雞,半扇臘肉,還有二十張麵餅。
他吃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拍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吃飽了,有力氣了。”他站起來,走到那輛鋼鐵巨獸旁,“我們繼續上路吧。”
米羅翻了個白眼,也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爭取天黑前,再往前挪個三十裏地。”
有了精飼料的補充,馬兒們的狀態好了不少。
車隊再次啟動,雖然速度依舊感人,但至少那“嘎吱嘎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麽撕心裂肺了。
然而,好景不長。
他們走了不到二十裏,前方出現了一條大河。
河麵倒還算寬闊,水流也不算湍急,問題是……
“橋呢?”米羅站在車頭,眺望著前方,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官道在這裏,被硬生生地截斷了。
河對岸,隱約能看到斷掉的橋墩,看樣子,是前些日子下大雨,被洪水給衝垮了。
“這下好了。”米羅一攤手,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沒路了。”
“看來我們得在這兒安營紮寨,等朝廷派人來修橋了。”
“說不定能等到明年開春。”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冷笑。
來吧,讓老子看看,你這個“許願石”,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沒路了,你總不能給我變出一條路來吧?
阿魯迪巴走到河邊,試了試水深,然後回頭說:“水不深,我能趟過去。”
“但是車過不去。”
“那不就結了。”米羅躺回石碑上,翹起二郎腿,“等吧。”
瞬也在觀察著四周,他指著下遊的方向,有些不確定地說:“米羅先生,你看那邊,好像……好像有船。”
米羅連眼皮都懶得抬:“有船又怎麽樣?你指望一艘小漁船,能把我們這輛鐵王八給渡過去?”
“不是漁船。”阿魯迪巴也看到了,他指著那邊,“是一艘很大的平底船,好像是……渡船。”
米羅這才不情不願地坐起來,眯著眼朝下遊望去。
隻見一艘巨大的平底渡船,正順著水流,慢悠悠地朝他們這邊漂了過來。
那船上空無一人,隻有一根長長的竹篙,斜插在船頭。
渡船就這麽漂啊漂,不偏不倚,正好在他們麵前的河岸邊,輕輕地擱淺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恰到好處,仿佛是經過了精密的計算。
米羅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著那艘船,又回頭看了看自己身下這塊散發著柔和微光的石碑,隻覺得一股火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
“他媽的!”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還真沒完了是吧?!”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正在跟人賭氣的孩子,他故意把玩具摔在地上,說“我不要了”,結果那個玩具自己長了腿,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了他腳邊,還順便給他帶來了糖果。
這種感覺,不是驚喜,是羞辱。
“你看,有船了。”阿魯迪巴很高興,他走到渡船邊,用腳踩了踩,感覺很結實,“這下我們可以過河了。”
“過個屁!”米羅從石碑上跳了下來,指著那艘船,破口大罵,“誰知道這是什麽鬼船?萬一是艘賊船呢?萬一船底有洞呢?萬一開到河中間,它自己沉了呢?”
“我檢查過了,沒有洞。”阿魯迪巴很誠實地回答。
“就算沒洞!那也不能用!”米羅叉著腰,開始胡攪蠻纏,“這是無主之物!我們是官!官能隨便拿老百姓的東西嗎?這叫與民爭利!傳出去,陛下的臉麵何在?!”
瞬在一旁聽著,想提醒他,剛才那個胖商人的東西,您不也用得很開心嗎?但他看著米羅先生那副快要噴火的樣子,很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那怎麽辦?”阿魯迪巴很苦惱,“我們不過河嗎?天快黑了,河邊有蚊子。”
“不過!今天就在這兒睡了!”米羅下了決心,“我倒要看看,它還能怎麽樣!”
他走到一旁,找了塊幹淨的草地,盤腿坐下,閉上眼睛,一副“誰也別理我,我想靜靜”的架勢。
阿魯迪巴和瞬對視了一眼,隻好也找地方坐下。
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太陽漸漸西沉,河邊的蚊子果然多了起來,嗡嗡嗡地在耳邊盤旋。
阿魯迪巴被咬了好幾個包,煩躁地揮舞著手臂。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他們來時的官道上傳來。
一個背著令旗的傳令兵,騎著一匹快要累死的快馬,風馳電掣般地衝了過來。
他看到米羅三人和那輛巨大的車,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敢問……敢問可是從雁門關來的金鑼大人?”那傳令兵滾下馬鞍,氣喘籲籲地問道。
米羅睜開眼,瞥了他一眼:“是本官,何事?”
“太好了!總算追上您了!”那傳令兵從懷裏掏出一封蓋著火漆的信,雙手奉上,“孟都尉說,他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忘了跟您稟報,讓小人無論如何也要在今日之內追上您!”
米羅接過信,撕開火漆。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是孟儀用一種極其諂媚又惶恐的語氣寫的。
大意是說,他剛剛接到兵部的急報,下遊的郡守,為了迎接即將前來視察的朝廷大員,特地調了一艘嶄新的官渡,準備從水路迎接。
但這艘官渡,昨天夜裏,不知為何,纜繩突然斷了,順著水流漂走了。
孟儀在信的最後,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寫道:大人,這艘船,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去找您了?
米羅看完信,手都在抖。
他不是氣的,是快要笑岔氣了。
他抬起頭,看著那艘安安靜靜停在岸邊的渡船,又看了看眼前這個一臉茫然的傳令兵,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阿魯迪巴那張憨厚的臉上。
“哈哈……哈哈哈哈……”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現在,”他一邊笑,一邊指著那艘船,對阿魯迪巴說,“它是官船了。”
“我們可以用了。”
“名正言順。”
“真他娘的邪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