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災後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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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神石像穩穩落地,深深陷入泥中,青灰色的麵容俯瞰著瘡痍大地。
    “有請……級長津彥命穀物生長神)護佑!” 義真毫不停歇,又如法炮製,將另一尊象征豐收與生機、懷抱稻穗的神像石雕,單手舉起,安置在風神之側!
    “duang——!”
    “有請……級長戶邊命防風災神)鎮守!” 第三尊神像,代表著平息風災的守護之力,也被這少年之神以巨力擎起,穩穩落下!
    “duang——!”
    三聲沉悶如大地心跳的巨響過後,風神、穀神、鎮風神,三尊沉重的石像呈品字形矗立在廢墟中央的高地上,肅穆而威嚴。泥漿沾染了神像的基座,卻更添一份劫後重生的粗糲神性。神官們如夢初醒,慌忙搖動神樂鈴,高聲誦念祓詞,將潔白的鹽粒灑向神像和周圍的人群,進行著神聖的淨化儀式。
    肅殺的氣氛被這神跡般的舉動推向了頂點。今川義真轉身,從一名足輕手中接過一杆沉重的三間長槍約5.4米)。他目光如電,槍尖精準地挑起地上疤臉浪人、矮壯無賴以及另一名同夥尚有餘溫的屍身,將三具屍體如同懸掛的罪證般高高挑起!淋漓的鮮血順著槍杆滴落泥漿,觸目驚心。
    “神明在上,見證我今川家賑災!” 義真將長槍重重頓地,三具屍體在寒風中微微搖晃,他飽含殺伐之氣的聲音響徹四方:
    “接下來,
    膽敢鬧事者,殺!
    膽敢侵吞賑災糧者,殺!
    膽敢不從安排者,殺!
    我今川義真在此立誓,雖不能立致爾等於小康大同,但必盡我今川氏為駿遠江之主之責,拯民於水火!神明共鑒,槍鋒為憑!”
    神明的石像沉默矗立,懸掛的屍骸滴落著最後的生命印記,少年少主殺伐決斷的誓言在廢墟上空回蕩。這鐵血與神威交織的儀式,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心神,恐懼被一種更複雜的、混雜著敬畏與渺茫希望的情緒所取代。
    秩序,在這絕對的威權與信仰的震懾下,被強行錨定。
    “花倉眾聽令!” 義真收槍,屍體落地,濺起泥點,他語速快如疾風,“甲隊,即刻於三神明像前設立粥棚!開倉取陳年糙米、雜糧,混以海藻、薯蕷,熬煮濃粥!優先發放婦孺老弱,敢插隊爭搶者,斬!”
    “乙隊,持我手令,分赴未遭泥埋之町內水井、水源,撒布石灰!處理曝露屍骸,遠離水源深埋!發現嘔吐、高熱者,立時隔離於神社廢墟!違令接近者,斬!”
    “丙隊,征召所有尚有力氣之男丁!以工代賑!清理通往城下米倉主道!清理一片,即分發粥食一份!工畢,按勞力登記造冊,後續分派清理屋舍、疏通溝渠!敢怠工、私藏工具者,斬!”
    一條條命令清晰、冷酷、高效地從少年口中吐出,每一個“斬”字都如同重錘敲在幸存者們的心上,卻也帶來了混亂中極度渴求的明確方向。花倉眾轟然應諾,鐵炮足輕迅速分成小隊,加上從今川義真後麵,按照三浦氏滿的規劃湧上來的奉行眾和一些三浦氏益的學生,他們分隊如黑色的楔子般插入人群,開始執行這雷霆與慈悲並濟的賑濟之策……
    今川義真的賑災行動當然不是他拍腦袋就想出來的,在前麵幾天的疾風暴雨中,他和今川家還在駿府城的高層躲在踐機山城的背風麵,當然不是純躲的,踐機山城作為今川家真正的後備大本營,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軍資,今川義真就是在此地和三浦氏滿、關口氏廣等人清點了糧食和物資、製定了賑災的計劃。
    曆史上今川氏真在雙插頭大舅發動駿河侵攻時,在瀨名氏銓、朝比奈信置和葛山氏元帶著一大票家臣倒戈的情況下,就是先逃到了踐機山城,才有了一點時機逃到朝比奈又太郎泰朝)那邊……當然,今川義真應該不至於讓踐機山城發揮這種作用,踟躕崎館旁邊的甲府或者小田原城旁邊的鐮倉府也許會發揮這種作用呢,誰知道呢?
    話收回來,此刻的今川義真普通一座殺神一般站立在幾個神像前,在他的威懾下,賑災工作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個徒弟,似乎是最不需要學什麽兵法軍學的徒弟啊……這要是我親孫子,統一甲斐算什麽?我為帥,他為將,山海一太守也不難啊!有些羨慕今川修理大夫了……”武田信虎看著被今川義真放地上,陷入地麵寸許的神像說道。
    今川修理大夫是指今川氏親。
    感慨完的武田信虎整了整自己的官帽,抬起軍配團扇“水軍眾的小子們,賑災後糧食可能不夠吃,讓我們去多搞些漁獲吧!”
    “哦~”xn!
    另一波人群,也就是水軍眾,在武田信虎的帶領下,往港口走去……
    今川義真在城下町的幾個賑濟點,帶著朝比奈又太郎、鵜殿長照還有奧平仙千代他們還有一些武士足輕來回巡視,以維持這個災後東海道“小京都”的秩序,今川家集住在城下町的家臣附庸們,也紛紛配合——廢話,少主都出來做事了,做的還不是蠢事,那不趕緊扶驥尾蹭一波?
    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今川家的壓力,今川義真也不得不上門感謝,而就當他從井伊直平的屋敷離開,去下一個重臣的屋敷感謝時,“上總介大人!上總介大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個水軍眾狂奔著跑到今川義真這隊人前。
    “發生什麽事了?”今川義真皺眉問道,總不能是他外祖父出什麽事了吧?
    那名水軍眾咽了口唾沫,描述道“船!一艘向井大人和伊丹大人都沒見過的船擱淺在了港口,上麵還有紅毛鬼一樣的,陸奧守大人說是南蠻人……”
    “嗯……?南蠻人?”今川義真驚訝道。
    “嗨!我們從船裏拖出來幾具屍體,陸奧守大人說他在京都見過差不多的人。”水軍眾繼續解釋道。
    “走!”今川義真立馬下令道,然後跟著水軍眾一起往港口走去。
    有包不去舔就是傻子了!
    ……
    鉛灰色的海霧如同浸透水的裹屍布,沉沉地壓在駿河灣嶙峋的礁石灘上。就在這片被台風蹂躪得支離破碎的海岸線上,一艘龐大帆船如同被海神厭棄的巨獸,絕望地深陷在混雜著碎木、海藻和屍骸的黑色淤泥之中。船體嚴重傾斜,斷裂的桅杆刺向陰霾的天空,破碎的索具在風中嗚咽。船艏聖徒像僅剩殘軀,空洞的眼窩“注視”著陌生的海岸。船體中部巨大的裂口如同猙獰的傷口,裸露著被淤泥灌滿的幽暗艙室。船尾碎裂的木板上,沾滿汙泥的拉丁字母已經拚不出船名。
    船骸周圍散落著異域的殘骸:碎裂的橡木桶、腫脹的羊皮紙、扭曲的黃銅星盤、鏽蝕的火繩槍。濃烈的混合惡臭——朽木、淤泥、腐敗海藻、酸敗葡萄酒與屍臭——頑固地盤踞在空氣中。
    原本應該上今川家打造的遣明船形製帆船,然後去海上打漁的武田信虎,還有今川家水軍眾們,此刻把這個他們從沒見過的南蠻大帆船給圍了起來,甚至派了幾個人去這“棺材”裏“探險”……
    在這片鋼鐵與橡木的墳墓深處,竟有微弱的生機在絕望中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