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災後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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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將軍山合戰之後,將軍和三好家之間的對抗便步入了尾聲,雙方都打不下去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都隻能在將軍山附近對峙,連小打小鬧都沒有,直到某些隻有將軍背書的事情、還有朝廷的幹涉之類都壓倒他們麵前時,他們才不得不坐下來談談,當然,這都是後話……
當近幾人與人之間槍尖見紅的鬥爭到了尾聲時,東海道駿河,人與天地自然之間的“鬥爭”,卻還在進行。
這天,台風終於離開了駿河國,在今川館城下町,如果你的的目光一直放在此地三間高度以上,你就會覺得今天這裏陽光明媚,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而當你的目光放到地麵……
穿過泥濘不堪的海灘,靠近城下町的區域,景象愈發慘烈。道路似乎不複存在,淹沒在厚厚的、裹挾著各種雜物的黃褐色淤泥之下。昔日町屋鱗次櫛比的街巷,此刻隻剩下斷壁殘垣的輪廓,如同大地被強行拔去了牙齒後殘留的、參差不齊的牙床。
傾倒的木柱斜插在泥漿裏,上麵還掛著撕裂的葦簾或褪色的“暖簾”,在濕冷的晨風中無力地飄蕩,如同招魂的幡。幾處房屋的骨架尚未完全垮塌,但屋頂早已被狂風掀飛,裸露出黑洞洞的內部,像被掏空內髒的巨獸屍骸。那根曾被漁民用來支撐門戶的粗大船櫓,此刻斜斜地倚靠在半堵土牆邊,櫓身上深嵌著幾片鋒利的屋瓦碎片,無聲訴說著風暴那夜的狂暴。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複雜的、令人窒息的氣味:海水的鹹腥、淤泥的土腥、木頭朽爛的黴味、食物腐敗的酸臭,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卻令人心悸的,被濕泥覆蓋著的死亡氣息。
海風依舊裹挾著刺骨的鹹腥吹拂著這片劫後的大地。淤泥之下,掩埋著破碎的生活與無聲的死亡。
幸存的人們如同從地獄邊緣爬回。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漿中跋涉,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有人在廢墟中徒手挖掘,指甲翻裂,滲出血絲混入汙泥,隻為尋找可能壓在下麵的親人或僅存的家當,每一次掀開沉重的斷木或瓦礫,都帶著絕望的希冀和更深的恐懼。
就在這片屍骸狼藉之地的邊緣,一處半塌的土倉廢墟下,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凶狠的咒罵。一個骨瘦如柴的年輕町人,剛剛用磨破的雙手從坍塌的泥堆裏,奇跡般地刨出了幾個沾滿濕泥、還帶著須根的芋頭!那泥汙下的點點淡紫,是此刻比金子還珍貴的生機!他像捧著稀世珍寶般將它們摟在懷裏,沾滿汙泥的臉上剛綻出一絲狂喜,幾道肮髒的身影便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般撲了上來。
“交出來!臭小子!”為首的是個臉上帶疤的浪人,衣衫襤褸卻目露凶光,身後跟著兩個同樣眼窩深陷、戾氣衝天的無賴。他們餓瘋了,也失去了最後一絲人形。
“不!這是我挖到的!我娘快餓死了!”年輕町人驚恐地抱緊芋頭轉身想跑,卻被疤臉浪人一腳狠狠踹在腿窩,噗通一聲摔進冰冷的泥漿裏。芋頭脫手滾落,沾滿了更多的汙穢。另外兩人立刻撲上去搶奪,其中一個矮壯的浪人眼疾手快,一把將最大的兩個芋頭死死攥在手裏。
“還給我!”年輕町人目眥欲裂,掙紮著撲向矮壯浪人的腿,死死抱住。矮壯浪人被拖住,又急又怒,抬起沾滿泥漿的破草鞋,對著年輕町人的頭臉狠狠踹去:“滾開!賤骨頭!”泥點飛濺,年輕町人悶哼一聲,臉上瞬間開了花,血混著泥淌下,但他抱得更緊,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疤臉浪人見狀,獰笑著拔出半截生鏽的脅差,寒光在渾濁的空氣中一閃:“想死?老子成全你!”刀鋒作勢就要劈下!
“嘭!”
鐵炮的轟鳴撕裂了死寂的空氣,仿佛一道驚雷劈入泥潭!鉛彈精準地貫入疤臉浪人前胸,他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脅差脫手墜入泥漿,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般向後仰倒,“噗”地一聲砸進渾濁的黃泥水裏,濺起一片汙濁的血花。硝煙特有的刺鼻硫磺味迅速在潮濕腥腐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啊——!”
鐵炮的餘音和這突如其來的死亡,讓本就驚弓之鳥般的幸存者們爆發出更加驚恐混亂的尖叫和推搡。
全身厚甲當世具足、頭戴朱雀前立筋兜的今川義真,穩穩放下手中仍在嫋嫋冒煙的“徹也流”鐵炮。腦海中冰冷的係統提示音響起:【擊殺惡徒,殺戮值+1】。
【什麽玩意兒?就一點?!?【】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將這一點的殺戮值注入體內——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間奔湧於少年尚未完全長成的四肢百骸,肌肉賁張,仿佛蘊藏著山崩之力。
“都給老子站住!” 義真猛地吸氣,胸腔如同風箱般鼓起,一聲暴喝竟蓋過了所有的混亂嘈雜,震得近處泥水都泛起漣漪!幾乎同時,他身後,“花倉眾”鐵炮足輕齊齊舉槍,朝著混亂人群的上方空域猛烈擊發——當然,沒有彈丸。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連環爆響如同晴天霹靂,濃烈的硝煙瞬間遮蔽了小隊的身影。
混亂的人群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推擠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這排山倒海的火器轟鳴和少主那非人的吼聲釘在了原地,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今川義真冰冷如刀的目光掃過人群,瞬間鎖定了疤臉浪人那兩個趁亂欲逃的同夥——他們剛剛擠出幾步,此刻正僵在泥濘中,麵無人色。義真反手從背後取下一雙沉重的鐵鐧,黝黑的鐧身閃爍著不祥的寒光。
“想跑?” 少年冷笑,雙臂肌肉在甲胄下虯結。隻見他吐氣開聲,腰身猛地一旋,兩柄鐵鐧如同離弦的黑色毒龍,帶著撕裂空氣的嗚咽聲脫手飛出!
“嗚——噗嗤!”
“呃啊——!”
精準,狠辣!一鐧重重砸在矮壯無賴的後心,清晰的骨裂聲傳來,那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如破麻袋般撲倒。另一鐧則狠狠貫入另一個無賴的腰肋,將他整個人帶得橫飛出去,摔在泥水裏劇烈抽搐,口鼻溢血。又是兩點冰冷的提示在義真腦中浮現:【殺戮值+2】。
“再有人製造混亂者,殺!無!赦!” 義真再次怒吼,聲音裹挾著血腥與硝煙的氣息,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這一次,再無人敢有絲毫異動。短暫的死寂後,如同被狂風吹倒的麥浪,這一片區域內所有幸存的町人、漁民,無論老幼,都顫抖著、爭先恐後地匍匐跪倒在冰冷汙穢的泥漿裏,額頭深深抵地。武士老爺的威嚴,在這血與火的雷霆手段下,被放大到了極致,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與順從。
但今川義真深知,廢墟上的秩序,僅靠屠刀無法長久。人心如野草,需要撫慰,更需要敬畏。
“所有人,抬起頭來!” 義真的聲音依舊洪亮,卻帶上了一絲奇異的、近乎神性的穿透力,“有請……誌那都比古神風神)降臨!”
話音未落,隻見一隊身著白衣緋袴的神官,正吃力地抬著一座沉重的神輿,艱難地在泥濘中跋涉而來。神輿上供奉著一尊青灰色的風神石像,怕不下兩三百斤。
義真大步上前,在神官和災民驚駭的目光中,他伸出覆蓋著甲片的手掌,單手便扣住了神輿的底座!那灌注了係統神力的手臂肌肉賁起,青筋如虯龍盤繞。他低喝一聲,竟將那沉重的神輿連同風神石像,如同舉起孩童的玩具般,穩穩高舉過頂!在無數雙難以置信、充滿敬畏的目光注視下,他一步步走到大路中央相對堅實的高地,轟然一聲!
“d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