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廣陵散和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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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二十年八月二十日,辰時。山口城禦館深處,大內義隆從噩夢中驚醒,額際沁著細密的冷汗。遠處滾過的悶雷聲與記憶中鐵炮的轟鳴交織,讓他一時分不清虛實。他推開身旁的唐綾被褥,赤足走到檜木窗邊,望著高空中南去的烏藍色雲朵——那些雲如逆流的魚鱗,層層疊疊地壓向海平麵。
“鐵炮聲?不,隻是雷聲吧?”他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精雕的菊紋,“聽聞前陣子東國遭到神風,或許過幾日就輪到西國了”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開天際,將他的麵容映得慘白,而他卻渾然不知。
就像他也不知道此刻他曾經最寵信的家臣陶隆房)和曾經幫他們討官職、給他們站過台的安藝附庸國眾豪族毛利元就的右馬頭是大內家推薦的)正在搞大新聞……
側近小姓伏地輕聲道“三條殿的住所已安排妥當,安排在‘聽雨閣’,按您的吩咐備好了明國宣德爐與龍泉青瓷。”
“甚好。”義隆轉身時衣擺帶倒了案上的《太平記》,書頁散開處正好露出“盛者必衰”的字樣。他卻渾然不覺,隻揚聲道“請三條殿來賞明國風物!再召樂師備琴,今日要聽《廣陵散》——記得用去年隆房獻上的那張宋琴‘鬆風’。”
小姓正要領命而去,義隆又補上一句“傳相良大人與陶隆房,五日後隨我共赴茶會。”這稱呼的微妙差異讓年輕小姓微微一怔。
作為主君稱呼臣下,叫相良武任是“大人”,那是尊重;叫陶隆房是本名,卻也不是輕蔑,而是親昵——也不知道陶隆房是否能聽到,又能否領會精神了……
待小姓退下,義隆對著銅鏡整理衣冠。鏡中人雖眼角已生細紋,但眉目間仍存著貴公子的風雅。他對著鏡中的自己輕笑“待我與三條殿商議,請朝廷設西國攝政之位。讓隆房去做幕府管領代陶家本是我大內庶流,他又是尾張守,西國無雙之侍大將想來他下麵那幫人,也能安撫下去吧……”鏡麵忽然映出窗外又一道閃電,將他的話語吞沒在雷聲中。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的銀山城
暴雨衝刷著城牆上的血漬,毛利家的一文字三星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吉川元春的太刀劈開雨幕,將銀山城代最後一名護衛的頭盔連帶著顱骨斬裂。鮮血混著雨水在他腳邊匯成溪流,那具屍體手中還緊握著繡有大內家紋的戰旗。
“清點倉庫!”元春甩去刀上血珠,對趕來的隆景喊道。他的甲胄上插著七八支斷箭,左頰新增的傷口還在滲血,卻笑得如同嗅到獵物的年輕豹狼。
小早川隆景踏過滿地狼藉,指尖撫過銀錠上深刻的大內花押“每月三千兩”他突然俯身,從屍堆旁拾起半塊黍麥燒餅。焦黑的餅身上還留著牙印,與手中銀錠的冷光形成殘酷對照。
“聽說天文二年,父親獲任右馬頭時”小早川隆景輕聲說著,指尖彈了下銀錠,“獻給朝廷的禮金才多少?”他忽然提高聲量,對著聚集過來的將領們“如今這般銀山,能換多少個右馬頭?”
城下町突然爆發出呐喊聲!殘餘的大內軍借著暴雨發動突襲,三十多名武士突破西門,直撲倉庫而來。吉川元春狂笑著迎戰,太刀在雨中劃出淩厲弧線。某個大內武士的槍尖刺穿他的袖甲,卻被他反手擰斷脖頸——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
“放箭!”小早川隆景下令。隱藏在櫓樓上的毛利弓手齊射,箭矢穿透雨幕將突圍者釘死在泥濘中。一個年輕武士臨死前仍在嘶吼“陶將軍必會”話音未落,元春的刀鋒已斬飛他的首級。
“我們就是奉你陶將軍的命令而舉事的啊!”小早川隆景看著飛出的人頭低沉道。
暴雨愈烈,衝刷著城砦石牆上的血汙。隆景站在天守閣望台,望著城外陸續趕來的盟軍——吉川家的赤備隊正在清掃戰場,小早川水軍控製了河道,宍戶家的騎兵在追殺潰兵。
“傳令!”吉川元春拖著滴血的太刀走上台階,“徹底清掃城下町,但窮寇勿追——留給陶軍去頭疼吧!”他忽然扯下破損的陣羽織,露出背脊上猙獰的舊傷“管他多少個右馬頭,我隻知道,毛利家的機會到了!也許等大哥兒子那輩,還能當上管領代”
城外忽然響起連綿的號角聲。盟軍士兵舉著染血的刀槍歡呼“えいえいおー!”聲浪壓過暴雨,驚起滿山烏鴉。這些來自山陽道各郡的國人眾們,眼中燃燒著對財富與權力的渴望——他們砸開糧倉搶奪米糧,撞開武庫爭搶盔甲,有人甚至為爭奪一柄鑲玉的短刀拔刀相向。
小早川隆景冷眼看著這場狂歡。他注意到某個安藝國人眾首領正偷偷將銀錠塞入馬鞍,卻不說破。隻是轉身對書記官道“記下今日繳獲銀錠八百七十兩,鐵炮二十八挺——實際數目。”說著將一枚銀錠拋給書記官,“該給你的孩子打副長命鎖。”
暮色降臨時,雨勢稍歇。銀山城各處升起炊煙,空氣中彌漫著米粥與血腥混合的怪異氣味。隆景獨自走上殘破的城牆,望著西南方向——那裏是山口城的位置,此刻應該華燈初上,絲竹悠揚了吧,可惜現在還不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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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支竹笛,吹奏起《廣陵散》的片段。笛聲破啞淒厲,驚起城垛上停棲的烏鴉。這些黑羽的使者撲棱著翅膀,朝著山口城的方向飛去,仿佛要去傳遞某種不祥的訊息。
而在南方的嚴島海域,陶隆房的艦隊正破浪前行——此前他們已經控製了嚴島這個西瀨戶內海的航道中心。船首的陶家家紋旗在夕陽下如浴血般鮮紅,某艘關船上,鐵炮足輕們正在給鐵炮裝上能一定程度上防雨的火繩……
……
東海道,駿河國,今川館,今川義真的陣屋,給三名葡萄牙人安排的院落。
“kyrie elein!”
“christe elein!”
傳教士費爾南德斯帶著另外兩人在頌唱《馬爾采魯斯教皇彌撒》的《慈悲經》。
“權大僧都,這三個南蠻人在做什麽?”不遠處,下間源十郎看著三個葡萄牙人的儀式,向今川義真問道。
“他們是歐洲來的葡萄牙人,你說南蠻人就南蠻人吧,他們現在做的事情,跟你們做早課,不對,咱淨土真宗好像沒有嚴格的早課吧?反正跟臨濟宗這樣的宗派早課差不多。”先下間源十郎半個身位的今川義真側過身說道。
“聽聞西國大大名大內義隆在兩年前,允許一個南蠻人在領內傳教,傳的就是這個嗎?”下間源十郎問道。
到底不能把淨土真宗的上層當做貧民看,隻要時間充足,沒有特地隱瞞,他們也是能夠接觸、了解到島國這一畝三分地上發生了什麽的。
“應該吧?”對日本古代史不甚熟悉的今川義真不確定大內義隆有沒有允許基督徒在領地內傳教,但是基督傳教士這幫一定程度上算“西學東漸”和殖民擴張急先鋒的存在,肯定會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內“滲透”進島國這粟末邊土,規模有多大,今川義真也不清楚,但是對他而言,這就是跟淨土真宗談判的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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