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
    一個被他忽略了無數次、或者說潛意識裏從未敢去深想的念頭，如同掙脫枷鎖的猛獸，轟然撞入他的腦海——
    這個自他跨入武道之路起便時常出現的、玄妙的夢境空間……從來就不是由他主導的！
    真正掌控著這裏一切規則、能輕易將他意識引入此地的……一直以來，都是麵前這位看似溫柔、實則神秘強大、飄渺若仙的娘親！
    無數龐雜的思緒瞬間纏繞上心頭……
    他怔怔地望著辛墨玥，那張既熟悉又此刻顯得無比陌生的絕美臉龐，那眼神中的溫暖與親切卻一如既往，未曾改變。
    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最終，江離隻是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翻騰的疑問暫時壓下，用一種異常平靜，甚至帶著點依賴的語氣開口問道。
    “娘親今日……要教兒子什麽？”
    他早已習慣在這夢境中，辛墨玥總會以各種方式點撥他、引導他，傳授他一些超越常理的武道知識或感悟。
    然而，今日的辛墨玥卻一反常態。
    她輕輕搖了搖頭，眸光如水，溫柔地流淌在江離身上，聲音裏帶著一絲罕見的、真切的感慨與愧疚。
    “今日什麽都不教。今日……娘親隻想好好陪離兒說說話。”
    她微微傾身，伸出指尖，似乎又想撫摸江離的臉頰，卻在半途停下，隻是那般憐愛地看著他。
    “一晃眼，離兒都這麽大了……二十載光陰，娘親卻從未能像尋常母親那般，長久地陪在你身邊，看著你一點點成長。離兒……會怪娘親嗎？”
    江離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會從娘親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在他的記憶裏，娘親總是帶著點俏皮的神秘強大，何曾有過這般近乎軟弱的愧疚？
    他沉默了片刻。
    良久。
    臉上那絲因震驚和困惑而緊繃的神情緩緩鬆開，仿佛閃過一絲釋然。
    他望著辛墨玥，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溫和的、理解的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兒子已經長大了。”
    他的聲音很穩，帶著一種這年齡的成熟。
    “或許……關於娘親的記憶確實不算多，但……”
    他頓了頓，目光堅定而溫暖地回望著辛墨玥。
    “但娘親的眼神不會騙我。每一次見到娘親，每一次在夢裏的相遇，都能感覺到很溫暖，很開心。這就夠了。”
    那些零碎的、溫暖的片段，那份深植於血脈中的親近與信賴，早已勝過千言萬語和長久的陪伴。
    辛墨玥莞爾一笑，那笑容仿佛驅散了所有迷霧，隻剩下純粹的溫暖。
    她伸出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拉住江離，另一隻手則溫柔地搭在他的發頂，並未用力，隻是那般自然地放著。
    她帶著他，一同望向夢境遠方那流轉不定的混沌光暈，仿佛在眺望著無盡的過往。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她輕聲吟誦，聲音空靈而悠遠，帶著古老的韻律。
    “天地萬物，運行生長，皆有其本源法則。常人追尋的武道，無論何種流派，何種境界，究其根本，亦是循此源法之跡，探索自身與天地的共鳴。”
    她側過頭，眸光落在江離身上，帶著一絲考較的笑意。
    “離兒如今，也算邁入武道門檻，成為一方強者了。可知這武道之途，其最強之境，是何等光景？”
    江離隻有苦笑搖頭。
    強者？他這個半吊子的半步實力，在真正的出世境麵前都不夠看，更遑論那虛無縹緲的最強之境？
    “娘親莫要取笑兒子了，我這點微末伎倆，距離‘強者’二字，還差得遠呢。武道之巔……兒子不知。”
    辛墨玥卻並不在意他的自謙，隻是微微一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深邃。
    “其實，真正的武道之巔，並非沒有在這世間出現過。”
    江離聞言，心髒猛地一跳，幾乎是脫口而出。
    “父親大人！？”
    在他目前所能接觸和理解的所有信息中，他那神秘而強大的父親，幾乎是“無敵”的代名詞，是蓋壓了一個時代的傳說。
    除了他，江離想象不出還有誰能觸及那所謂的“最強”。
    辛墨玥側眸看來，眼神複雜，最終卻化作一聲極輕的、帶著無盡感慨的歎息，微微搖了搖頭。
    江離頓時一驚，瞳孔微縮。
    “怎麽？難道……連父親那般實力，都不能算是最強嗎？”
    他無法想象，比他那傳聞中近乎無敵的父親還要強大的存在，究竟會是何等恐怖的模樣？
    隻聽辛墨玥繼續用那悠遠的聲音講述，仿佛在說著一個很遠的故事。
    “你那爹，確是天資絕頂，曠古爍今。他橫壓同時代所有人，一路高歌猛進，無限企及乃至觸摸到了那傳說中的境界門檻……但是，他終究……走錯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走錯一步？”
    江離好奇地追問，心都提了起來。
    是什麽樣的錯誤，能讓一位幾乎登頂的強者功虧一簣？
    辛墨玥此刻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洋溢起一抹極為複雜、混合著追憶、幸福與一絲苦澀的笑意，她目光望向虛無，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是啊……都是因為我。”
    “他為了我……犯下了滔天殺劫。一人一劍，殺得山河變色，日月無光，浮屍萬裏，血海滔天……直殺得天下武道傳承幾乎為之斷層，無數驚才絕豔之輩隕落，武道氣運由此衰敗。他也因此……背負了無盡的業障與因果，徹底失去了登頂那最終境界的機緣。”
    氣運？又是一個陌生的詞匯！
    氣運一詞玄之又玄，已經是無法理解的領域了。
    江離聽得愈發呆了，雖然許多細節他無法完全理解，但僅憑這寥寥數語，他也能聯想到那是一段何等波瀾壯闊、又何等慘烈決絕的過往。
    為了母親，與天下為敵……這是何等的瘋狂與霸道！
    辛墨玥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江離，眼神變得無比凝重和認真。
    “而這條路，這條通往武道之巔，或者說……通往‘人皇’之位的路，與你所知的一切都不同。”
    “人皇？”
    江離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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