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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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隻覺得眼前猛地一黑,一股強烈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強撐著的那口氣瞬間泄了,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軟倒。
    我下意識地用手臂撐住冰冷的地磚,才勉強穩住身形,沒有狼狽地摔下去。
    胸腔裏氣血翻湧,喉嚨口嚐到一絲淡淡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我閉上眼,急促地喘息了幾口,努力平複著翻騰的氣血和‘嗡嗡’作響的耳鳴。
    再睜開眼時,目光落在關珊恢複了些許血色的臉上。
    她身上可怖的傷痕雖然依舊存在,但縈繞其上的陰森鬼氣已蕩然無存。
    隻剩下皮肉翻卷的傷口,此刻看著反而顯得‘幹淨’了。
    一直守在燈陣邊緣,大氣不敢出的霽月這才敢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激動,“阿符,你和小薑太牛了!關珊是不是沒事了?”
    “鬼氣已除,命保住了,剩下的就全要靠沫菡了。”
    我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濃濃的倦意。
    薑沫菡的聲音同樣半死不活,“符姐姐,要是沒有你我今天就廢了!
    不過我還需要些藥,還得麻煩你幫我找來。”
    我懶得起身,挪著身子伸手在桌上抓過一張未畫過的符紙。
    “你說,我記。”
    提筆的手,依舊有些發軟。
    寫出的字跡少了幾分平日的清逸,多了幾分力竭後的虛浮,但筆畫清晰無誤。
    薑沫菡將她需要的藥一一說出。
    寫罷,我將藥方遞給霽月:“你去按方抓藥,若是市麵上買不到的就去找沈掌櫃。”
    “好,我這就去!”
    霽月拿著藥方,快速跑了出去。
    燈陣的光芒依舊跳躍,卻似乎驅不散我周身彌漫開來的深沉疲憊。
    我靠在身後一根粗壯的刻滿符文的梁柱上,冰涼堅硬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使我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瞬。
    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隱隱的鈍痛。
    我隻想就這樣靠著,閉上眼,沉入無夢的黑暗裏。
    哪怕隻有片刻。
    然而,這份渴求的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寂靜中,一陣極輕又極穩的腳步聲,自樓梯口傳來。
    由遠及近,不疾不徐。
    踏在古老木梯上,發出沉穩而富有韻律的‘嗒…嗒…’聲。
    每一步,都仿佛精準地踏在我心跳的間隙上。
    我眼睫顫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刻睜開。
    腳步聲停在身側。
    一股清冽又帶著極淡藥草苦澀的氣息隨之靠近,瞬間衝淡了歸藏樓裏濃重的陳腐與血腥味。
    那氣息像初雪後的寒鬆,又像幽穀深處的寒潭,熟悉得刻入骨髓。
    緊接著是衣料摩挲的細微聲響,來人緩緩在我身旁蹲了下來。
    一隻溫熱幹燥的大手,帶著薄繭,輕輕覆上我冰涼的尚在微微顫抖的手背。
    那暖意透過皮膚,絲絲縷縷地滲入,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緩緩睜開眼睛,擠出一抹疲憊卻發自內心的笑。
    麵前睨著我的那雙眸子,黑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那一張臉在燈陣透出的光裏白得瘮人。
    黑色衣衫,比夜還沉。
    梵迦也。
    他另一隻手裏,穩穩地提著一個精巧的紫檀木食盒。
    盒蓋掀開一角,濃鬱誘人的食物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混合著溫補藥材特有的醇厚味道,暖融融的,輕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你怎麽來了?”我問。
    “青姨說你走時臉色差得很,所以給你送湯來了。”
    梵迦也的聲音放得很低,很柔,如同情人間的呢喃。
    我忍不住調侃道:“大法王光臨寒舍,隻是為了給我送湯?
    會不會有點大材小用?”
    他嘴角微微翹起,伸手摸了摸我頭頂的發,“那怎麽辦?我老婆奴這毛病無人可醫。”
    我的臉當即掛上了兩坨小番茄…
    王徽音和薑沫菡的眼珠,一轉不轉的盯著我倆看。
    臉上那副表情和笑容…我隻在霽月小時候看言情小說的臉上見過。
    我小聲哼唧:“還有人在呢…”
    梵迦也扶著我起身,一路扶到我在圓桌旁坐好,才鬆開覆在我手臂上的手。
    他熟練地打開食盒的蓋子,從裏麵端出一個白瓷燉盅。
    蓋子一掀開,那溫補的香氣更是撲麵而來。
    白瓷盅裏,琥珀色的湯液清澈見底,飄著幾粒飽滿的蟲草,沉沉浮浮。
    “溫補氣血的,喝些。”
    我偷偷白了他眼,無聲的宣告我對昨晚事情的不滿!
    要不是他一次次折騰,我今天的狀態也不至於這麽疲憊…差點沒耽誤大事!
    他拿起盅裏溫著的白瓷小勺,舀起一勺金黃的湯汁,細心地吹了吹。
    氤氳的熱氣在他麵前散開,模糊了他過於深邃的眉眼輪廓。
    他將吹得溫度恰好的湯勺,穩穩遞到我唇邊,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做過千百遍。
    “趁熱喝一點。”
    那勺湯離得極近,誘人的香氣幾乎要鑽進鼻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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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順從地微微張開蒼白的唇瓣。
    就在湯汁即將入口的前一刹那——
    一股極其微弱,卻如同冰針般尖銳的異樣氣息,混雜在濃鬱的香氣中,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鼻腔。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
    眼皮一垂,睫毛蓋住了眼底瞬間翻起來的驚濤。
    那氣息…冰冷、陰晦,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枯敗之意。
    像深埋地底的寒鐵,又像隆冬時節凍結一切的霜氣。
    它被巧妙地掩蓋在溫補藥材的暖香之下。
    若非我自幼鼻子比狗還靈,被鄰居爺爺看中,曾聞過一些他收藏的特殊藥材,之後又在盛華被白掌櫃侵染多年,對草木藥性有著近乎本能的敏銳感知,幾乎就要被它徹底蒙蔽過去。
    是‘寒髓草’!
    一個冰冷刺骨的名字,瞬間在我腦海中炸開。
    隻生長在極北苦寒之地的絕壁縫隙,汲取千年寒冰精髓而成。
    說簡單點,隻需一點點就有避子的功效,但又不會傷身體。
    一股寒意,比寒髓草本身更加凜冽,瞬間從我的尾椎骨竄上頭頂,讓我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我畫符都未曾如此顫抖的手指,此刻在寬大袖子的掩蓋下,死死地攥住了衣角,骨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竟然…在湯裏放了寒髓草?!
    為什麽?
    巨大的驚愕和冰冷的質問,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我淹沒。
    他是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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