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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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去我媽的同一天,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我媽的血好像還沒在我手上幹透,那股子濃重的鐵鏽味,還糊在鼻腔裏,嗆得人反胃。
身體裏卻猛地一沉,像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扯斷了根,直直往下墜。
一股粘稠洶湧的溫熱,毫無預兆地從身下噴湧而出,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褲子,順著腿根往下淌。
我整個人僵在那裏,像一尊被血泡透的泥塑。
世界的聲音,在那一刹那徹底消失了。
救護車的鳴笛,人群的驚呼,司機的顫抖,霽月那不成調的嗚咽,商丘的無措…
還有梵迦也箍在我腰上,那鐵鉗般的手臂傳來的緊繃感…全都沒了。
隻剩下腦子裏尖銳的蜂鳴,還有身體深處被驟然掏空,撕裂的劇痛和…死寂。
那片溫熱還在往下淌,黏膩地貼著皮膚,帶著一種殘忍的宣告。
我甚至沒來得及…為它掉一滴眼淚。
梵迦也的身體,在我身後猛地一僵。
“符三?!”
他的聲音變了調,嘶啞得破了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
箍著我腰的手臂猛地鬆開,下一秒,我整個人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動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他抱著我,像抱著一個一碰就碎的琉璃盞,手臂卻在無法控製地發抖。
“讓開!!”
他朝著圍攏過來的醫護人員和警察咆哮,那聲音裹挾著實質性的煞氣,震得人耳膜生疼,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道。
我被他緊緊箍在懷裏,頭無力地靠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
視線越過他緊繃的下頜,最後看到的,是那片被警用隔離帶圍起來的,刺目的紅。
我媽還躺在那裏,像一截枯木。
眾人擔憂的喊著我的名字…
然後,視野就被醫院慘白刺眼的頂燈取代。
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
我被放在移動病床上,推著飛快地穿過長長的走廊。
頭頂的燈管一根根閃過,晃得人眼睛發花。
有醫生焦急地詢問,護士手忙腳亂地準備東西。
我像個局外人,躺在那裏,手緩緩地撫上小腹。
那裏平坦依舊,甚至因為失血而微微凹陷下去,一片冰涼。
幾個小時前,那裏還揣著一個小小的,可能已經長出一點點輪廓的生命,帶著它姥姥沒織完的虎頭鞋的期盼。
現在,什麽都沒了。
心口那裏,像是被挖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呼呼地往裏灌著冷風。
沒有預想中的撕心裂肺,隻有一片死寂麻木的荒蕪。
眼淚好像也流幹了,隻剩下幹澀的疼。
梵迦也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心冰涼,甚至有些汗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一路跟著病床跑,那雙猩紅駭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到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無措。
“…別怕…”
他一遍遍重複著,聲音嘶啞緊繃,像是在說服我,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我偏過頭,扯了扯嘴角,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像是凍住了。
“梵迦也。”
我的聲音輕飄飄的,像燃盡的紙灰,沒有一點重量,在走廊冰冷的空氣裏打著旋兒。
“都幹淨了。”
“他知道我們都不想他來。”
“所以他離開了。”
梵迦也的腳步猛地一頓,身體瞬間僵硬如鐵。
箍著我手指的力道驟然加重,捏得我指骨咯咯作響,痛感尖銳地刺穿了麻木。
他低下頭看我,那雙猩紅的眼底,有什麽東西碎裂了,湧動著一絲幾乎要破籠而出的暴戾。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下,像是吞咽著滾燙的刀片,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後麵的事情,像是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發生的。
冰冷的器械,醫生公式化的詢問,被撐開檢查的羞恥和鈍痛,還有一股更洶湧的熱流湧出…
我都知道,卻又好像離得很遠。
我從處置室被推出來,見薑沫菡已經趕來醫院,我第一時間讓梵迦也去處理我媽的事。
他在,我才能放心。
我躺在病床,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像淬了毒的陀螺。
我媽還在外麵,躺在冰冷的馬路上,躺在血泊裏。
她得有個地方!
她得有個體麵的地方!
我不能躺在這裏!
“沫菡…”
我嘶啞地喊,目光在混亂的病房掃視,像溺水的人尋找浮木。
角落裏,一個穿著白色牛仔套裝,背著巨大醫藥箱的身影立刻衝了過來。
她臉色凝重,顯然已經知道了情況。
“符姐姐!”
她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肉裏,眼睛赤紅地盯著她,“我沒時間在這打吊水,你給我打些能讓我撐住的針!”
薑沫菡臉色一變:“符姐姐!你剛小產,身體虛透了…不能再提前透支了…”
“打!”
我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執拗。
“我要去給我媽求口好棺!她不能等,她等不起!”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帶上了無法抑製的顫抖和哽咽。
薑沫菡咬了咬牙,眼神掙紮了一下,最終用力點了點頭。
“好!那你撐住!”
她從那個巨大的醫藥箱裏飛快地翻找,動作麻利地消毒,撩開我的衣袖,對著靜脈就紮了下去。
一股冰涼帶著強烈刺痛感的液體,瞬間注入血管,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在身體裏炸開。
緊接著,一股蠻橫的熱流,從四肢百骸猛地竄起,強行驅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虛弱。
眼前短暫的黑暗過後,視線重新變得清晰,甚至有種病態的銳利感。
身體深處那被掏空的劇痛還在,但被這藥力強行壓製下去。
力氣回來了,雖然隻是飲鴆止渴。
我推開薑沫菡試圖攙扶的手,自己撐著床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身下依舊有溫熱的東西在慢慢滲出,但我管不了了。
“我們走。”
薑沫菡的手死死捏著藥箱的背帶,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她看著我慘白如紙,卻異常執拗的臉,欲言又止。
最終,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牛皮紙包的東西,遞給我。
“符姐姐,你把這個收好,一會再疼的時候含在舌下,能緩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