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告陰狀
字數:4653 加入書籤
梵迦也看懂我心底那更深的擔憂,擔憂那些連死人都不放過的狗雜碎,會再起事端。
擔憂我媽的屍身,會再次成為別人對付我的工具!
他沒有任何猶豫,伸出手,先一步緊緊握住了我正捧著釘子顫抖的雙手。
那滾燙的掌心包裹住我的冰涼,帶著一種無言的安撫和沉重的力量。
然後,他才緩緩地從我手中接過了那枚烏黑的棺材釘。
釘子入手十分沉重,好似我們彼此眼底的情緒那般重。
他轉身,麵對著那口即將入土的烏木棺槨。
高大的身影在寒風中挺立如山,孝衣無風自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抬起手,五指張開,對著棺槨的頭部位置,淩空一按。
一股無形磅礴的力量,瞬間籠罩了棺槨。
棺蓋與棺身之間,那被金粉符咒封死的縫隙,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聲地裂開了一道僅容一指通過的縫隙。
縫隙裏,透出棺內的黑暗和防腐藥草的氣息。
梵迦也眼神如萬載寒冰,握著棺材釘的手指穩如磐石。
他對著那道縫隙,將手中那枚閃爍著不祥烏光的釘子,緩慢精準的刺了進去。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悶響,穿透了朽木和某種更柔軟的東西。
釘子一寸寸得進入,被他掌中略顯無情的力量,強行推進了棺槨內部,精準的釘向了我媽的頭骨。
我死死咬著下唇,心口像是被那枚釘子同時貫穿,疼得無法呼吸。
媽,對不起。
隻能暫時困住你。
你等我。
等我解決掉那些雜碎。
我親自來為你取下。
待釘子完全沒入縫隙,消失不見。
梵迦也收回手,那道縫隙瞬間彌合,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釘子的冰冷觸感和鏽味。
“封土。”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終結般的冷酷。
黃土,一鍬一鍬,沉重地覆蓋在那兩口一大一小的棺槨上。
冰冷的石碑立起,刻著‘慈母符文卿之墓’。
寒風卷著紙灰,嗚咽著掠過新墳。
“梵矖,乖乖陪姥姥在這,她一定會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你。”
葬禮過後,歸藏樓似乎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這裏再也聽不到霽月咋咋呼呼的聲音,顯得空曠而死寂。
我沒日沒夜整整睡了七日,像是被誰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之後整日抱著酒壇子,醉醺醺地歪在窗邊的軟榻上。
昂貴的梨花白,劣質的燒刀子,來者不拒。
喝醉了就睡,睡醒了接著喝。
眼神空洞,對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發呆,像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霍閑時不時就會過來,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氣。
王徽音小心翼翼地收拾著我打翻的酒壇和嘔吐物,紅著眼圈也不敢多問。
梵迦也…每晚都會過來。
他隻是沉默地坐在我對麵,看著我爛醉如泥,眼神渙散,然後在我醉倒後,將我抱回床上,蓋好被子。
他眼底深處那沉沉的痛和壓抑的暴戾,我看得見,卻無力回應。
所有人都以為我垮了。
被接二連三的打擊,徹底擊垮了。
隻有我自己知道,那醉眼朦朧的深處,燃燒著怎樣一簇無法熄滅,名為仇恨的毒火。
那火日夜灼燒著我的五髒六腑,支撐著我這具行屍走肉。
醉?
不過是麻痹那些暗處眼睛的偽裝。
有次我喝醉了跑去城隍廟,一紙陰狀遞了上去,周圍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知道,他們拿我當個瘋子。
告陰狀這法子一般人不能用,倒不是多麽高深莫測的法子,隻是裏麵的說法很多。
如果你狀告屬實,輕者降低被告者的運氣,重則陰差上門收走被告者的小命。
但如果你不是實話實說,或者故意有所隱瞞,本來你自身也有過錯,若要被查下來,自己的懲罰也不小。
又或者是因為自身表達不清,讓人誤會了你的狀詞,也會發生很多不可控的事。
一般都是被欺壓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嚐試這種方法,我們幾乎很少用。
所有在城隍廟看到我的人,都在偷偷說我喪母之後,一蹶不振,現在連一點事都解決不了,還得來告陰狀…
簡直無能!
我當著他們的麵割破手掌,溫熱的鮮血噴濺在那些令我厭惡的嘴臉上時,他們紛紛愣住了。
我衝他們笑笑,拿出狀紙,將鮮紅的血手印按了上去。
“城隍爺在上,信女符如因今日前來,遞上狀紙…”
我因醉酒,口齒不清的訴說著我的冤屈,最後趴在鋪墊上睡著了…
是穆鶯聽說了我大鬧城隍廟,將我扛回歸藏樓的。
很快,不出一個月,我成了玄門的笑話,乃至於玄武城的笑話。
這天深夜,我甩掉了梵迦也派來暗中跟著我的人,亦或者說,是他默許了我甩掉。
我像個真正的醉鬼一樣,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地,再次踏進了那條陰冷的,爬滿枯藤的柳蔭巷。
殷寰那扇暗黑色的木門,依舊緊閉著。
我走到門前,沒有叩門,也沒有說話。
隻是抬起手,渾身沾著酒氣,用額頭抵在了門上幹嘔。
門內,死寂無聲。
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吱呀——’
那扇沉重的木門,如同上次一樣,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瞎婆那張蒼白瘦削,毫無表情的臉,出現在門縫後。
殷寰此時正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那雙古井般的黑眸,沉沉地看著我,看著我一身的酒氣和頹廢,眼神裏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沉寂。
瞎婆這次沒有問我為什麽來,隻是側了側身,讓開了通道。
我閃身進去,濃烈的陳年木香和陰氣瞬間將我包裹。
門在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殷寰一言不發,轉身朝著棺材鋪幽暗的深處走去。
我腳步淩亂的跟在她身後,穿過一排排尚未完工的棺木胚子。
空氣越來越陰冷,光線也越來越暗。
最終,她停在鋪子最裏側一麵毫不起眼,貼著老舊黃符的磚牆前。
整個過程,我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殷寰伸出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幹淨,塗著豔紅色的甲油。
她在牆麵上幾塊特定的青磚上,以一種奇特的韻律和力道,或輕或重地叩擊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