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起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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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龔北氣勢洶洶的走來,一把撈起地上的霽月,如視珍寶一般護在懷裏。
我在心裏鬆了口氣,還好他站住來了。
他陰狠的瞪著我,一字一句,“霽月,她不留你就算了,我帶你離開!何必要在這委曲求全?!”
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時間都凝固了。
那腳步聲踉蹌著,一步,一步,沉重緩慢地朝著靈堂門口挪去。
在即將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腳步聲停住了。
一個嘶啞帶著濃濃鼻音,像誓言般響起,砸在寂靜的空氣裏。
“阿符…日後,你千萬保重。”
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快了些,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消失在門外。
我背對著門口,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梵迦也抬起手,帶著熟悉沉穩的力道,輕輕的按在了我因為極力壓抑,而劇烈顫抖的肩膀上。
不知他何時站到了我身後,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默的庇護。
他沒有說話,但那掌心傳來的溫度,成了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寒風嗚咽,吹動著外麵的招魂幡獵獵作響。
鮫人脂的氣息,混合著香燭紙錢的味道,彌漫在清冷的空氣裏。
辭靈被我改到了第二天一早,在青龍山辭靈,之後直接下葬。
其流程在梵迦也請來的老執事主持下,一板一眼地進行著。
供桌上擺著倒頭飯、長明燈、打狗棒餅、果品酒水。
香爐裏青煙嫋嫋。
我穿著一身粗糙的麻布重孝,臉色蒼白得像紙,裹在寬大的孝服裏,更顯得形銷骨立。
剛小產的身體被寒風一吹,刺骨的冷,下腹的鈍痛一陣緊過一陣,全靠一股恨意和梵迦也無聲的支撐硬挺著。
按照規矩,摔盆這最重要的一環,本該由我這個唯一的女兒來做。
可我剛小產,血光未淨,是大忌諱,不能碰那喪盆,否則衝撞亡魂,對誰都不好。
梵迦也站在我身側,同樣罩著一件粗糙的麻布孝衣。
這身打扮穿在他身上,非但沒有絲毫違和,反而更襯出一種沉重肅殺的威儀。
當老執事高喊‘吉時到,辭靈——!’,所有孝眷,跪倒一片時。
他沒有任何猶豫。
在所有來參加的人,或驚訝,或了然,或不解的目光中,這位高高在上,令無數玄門中人忌憚的法王,撩起那身與他身份格格不入的麻布孝衣下擺,對著供桌和那口新立的烏木棺槨,端端正正一絲不苟地跪了下去。
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土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代替我這個不孝女,行孝子之禮。
上香,奠酒,叩首。
每一個動作都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重和哀慟。
火光映著他冷峻的側臉,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是化不開的墨色,沉甸甸地壓著。
焚燒紙錢紙紮時,火光衝天,紙灰打著旋兒飛上半空,沾在白色的孝衣上。
我沒有像其他喪家那樣放聲痛哭,隻是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嚐到濃重的血腥味。
眸子血紅,欲要滴血。
梵迦也沉默地添著紙,火焰映紅了他沒什麽表情的臉。
隻有那緊抿的唇線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著壓抑的情緒。
終於,焚燒接近尾聲,火光漸弱,紙盆裏的灰燼堆起厚厚一層。
老執事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種宣告般的穿透力響起:“摔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跪在最前方的梵迦也身上。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那堆著厚厚紙灰的瓦盆。
然後,他伸出那雙曾執掌生殺大權的手,帶著一種奇異的鄭重,捧起了那個粗糙冰冷的瓦盆。
盆很沉,沾滿了紙灰,冰涼。
他雙手將其高高舉過頭頂,動作緩慢而有力。
目光越過盆沿,仿佛穿透了木棺,看到了棺槨中無法安息的人。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那瓦盆狠狠砸向供桌前方一塊早已準備好帶著棱角尖銳的青石。
“——嘩啦!!!”
一聲帶著毀滅氣息的巨響。
瓦盆四分五裂!
碎片和灰燼四散飛濺!
這一聲脆響,仿佛砸斷了陽世與亡者之間最後的牽連。
象征著我媽徹底踏上了黃泉路,也象征著…生者與死者的訣別。
“起靈——!”
抬棺的壯漢齊聲高喝,沉重的烏木棺槨被穩穩抬起。
我死死盯著那口棺,和一旁空置的小小的子棺。
就在兩個棺槨即將被抬離地麵,送入墓穴的最後一刻——
“等等!”
我嘶啞的聲音猛地響起,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劃破了肅穆的送葬氛圍。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我。
我踉蹌一步衝到棺槨前。
在眾人驚愕不解的目光中,我從寬大的孝服袖子裏,緩緩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枚三寸來長,通體烏黑的棺材釘。
釘尖鋒利,在慘淡的天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我雙手捧著這枚帶著不祥氣息的釘子,如同捧著最神聖的祭品,一步一步,走到梵迦也麵前。
“三爺。”
我的聲音在風中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血沫,“請三爺幫我…釘進去…”
我仰起臉,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眼眸,裏麵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求,更是冰冷的命令。
“請三爺釘進我媽的顱骨,用你的法力,釘死它。”
“釘死這口棺,釘死這具身,使其…無法化僵。”
之所以有這樣的決定,是我絕不允許…日後有任何人,再用她的身體來做文章。
霍閑站出來一步,不解道:“符如因,你瘋了?!這樣她的靈魂日後隻能被困在棺裏,永世無法超生!”
我點點頭,目光掠過眾人,“我知道。
大家對前兩天的事,肯定還心有餘悸。
縱使你們不說,但我不能不做,既然詐屍以起,還是這樣穩妥些。”
整個送葬隊伍,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我這驚世駭俗,近乎‘褻瀆’亡者的舉動驚呆了!
在沒人逼迫的情況下,主動要求釘親娘的頭顱?!
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梵迦也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著我手中那枚冰冷的釘子,又看向我眼中那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瞬間就明白了我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