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希望

字數:4881   加入書籤

A+A-


    晚上,我和梵迦也會坐在沙灘上看星星。
    這裏的星星特別亮,密密麻麻地鋪在天上,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的銀河。
    梵迦會耐著性子,給我講每顆星的故事。
    雖然他講得顛三倒四,錯漏百出,但我還是聽得很認真。
    \"你看那顆最亮的。\"
    他指著天上的一顆星星,\"那是北極星,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會動,能指引方向。\"
    \"那我們以後要是迷路了,就看它回家。\"
    我枕在他腿上,聲音懶洋洋的。
    他低頭看我,眼裏的光比天上的還要亮,\"有我在,你不會迷路。\"
    我沒說話,隻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下來親了親。
    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吹過來,撩起他額前的碎發,他閉上眼睛,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汗水,海鹽的氣息,還有他身上特有的冷冽味道交織在一起,空氣都變得粘稠滾燙。
    入夜,浪潮聲是最能讓人放鬆的樂章。
    他熾熱的吻落下來,帶著海風的鹹澀,滾燙地烙印在每一寸肌膚上。
    身體在星辰大海的見證下糾纏,喘息聲被海浪聲吞沒。
    情到濃時,他緊緊抱著我,滾燙的唇貼著我的耳廓,一遍遍低啞地喚著我的名字:“阿因…阿因…”
    我身體不自覺的緊繃。
    他從不會這樣叫我。
    小時候,他會叫我小哭包,從沒有連名帶姓的叫過我的名字。
    逐漸長大,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師門,我都是排行老三,所以他一直叫我符三。
    如今他口中的阿因,是因還是陰?
    極致的歡愉退潮後,是溫存的餘韻。
    我蜷在他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被他手臂禁錮的力量。
    黑暗中,一片靜謐。
    隻有彼此交纏的呼吸聲。
    可漸漸地,我感覺到他抱著我的手臂,收得異常得緊。
    緊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他的呼吸,也似乎比平時沉了一些。
    “梵迦也?”
    我抬起頭,在黑暗中摸索著去碰他的臉,指尖觸到他緊抿的唇線,“…你怎麽了?”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
    就在我準備放棄追問時,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這次出來…你為什麽要拍那麽多照片?”
    我一怔。
    從未想過,他的心思會這麽縝密。
    是啊,這趟旅程,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雪山之巔,古鎮石橋,遼闊草原,熱鬧集市,海島沙灘…
    他知道我從不愛拍照,因為我總覺得,鏡頭捕捉不到靈魂的萬一。
    況且少魂少魄的人,更不能拍照。
    可這次…每到一處,我都會拉著他,請路人幫忙,拍下很多很多合照。
    雪山登頂時,我們凍得臉色發青,頭發被風吹得像瘋子,卻對著鏡頭笑得無比燦爛。
    古鎮小橋上,我靠著他肩膀,他低頭看我,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
    集市篝火旁,我們臉上還沾著烤串的油漬,對著鏡頭傻乎乎地比著剪刀手。
    海島沙灘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把我扛在肩上,我對著鏡頭得意地揮手…
    那些照片,一張張從我腦中飛快的閃過一遍。
    “留作紀念不好嗎?”
    我輕聲反問,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胸口畫著圈,“等我們老了,走不動了,到時候翻出來看看,多有意思。”
    “紀念?”
    他嗤笑一聲,那笑聲在黑暗裏顯得格外苦澀,“符三,照片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我的心,猛地一沉,笑容僵在臉上。
    他頓了一下,聲音更沉,帶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恨意。
    “相紙上的人和記憶裏的人…是失去者的藥。
    是他們在漫漫長夜裏,唯一能抓住的幻影,用來麻痹自己,假裝那個人還在。”
    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把我揉進他身體裏。
    “但我不能再做失去者了。
    那感覺…太痛了。
    痛到連看照片的勇氣都沒有。”
    “符三。”
    他低下頭,滾燙的額頭抵著我的,呼吸灼熱地交織在一起,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拍那些照片像是在跟我告別。像在為下一次離開做準備。”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語氣裏那深藏的恐懼,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的人生,似乎每一步都經過極其精準的計算。
    旁人看著隻覺得他隨性裏帶著謹慎,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根根神經都繃緊,直到成為習慣是什麽感受。
    這個強大到足以翻雲覆雨的男人,此刻,在我麵前,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展露了他最深的軟肋。
    他怕失去我。
    怕到了骨子裏。
    心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
    我湊上去,主動在陰影裏吻他,用盡所有的溫柔去安撫他緊繃的神經。
    唇齒交纏間,我含糊地輕笑,帶著點嗔怪。
    “你傻不傻?瞎想什麽呢?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有你在,我往哪走?”
    我捧著他的臉,在黑暗中凝視著他模糊的輪廓,聲音輕得像歎息,又重得像承諾。
    “如果可以…日後我們就回青龍山躲起來,遠離喧囂,再也不問那些糟心事,好不好?”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死死鎖在我臉上。
    抱著我的手臂,勒得我生疼。
    “好。”
    他啞聲應道,一個簡單的字,卻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近乎虔誠的渴望。
    我們都沉默了。
    窗外,海浪聲依舊,溫柔地拍打著沙灘。
    這奢望像一顆美麗的肥皂泡,在黑暗中閃爍著不真實的光。
    我知道,我們誰也不可能永遠躲在這世外桃源。
    可這一刻,在這遠離塵囂的海島,在彼此溫暖的懷抱裏,我們都選擇了相信。
    把這渺茫的奢望,當成了支撐我們走下去,唯一的希望。
    海島的第十天清晨。
    天還沒亮透,灰藍的天幕鑲著淺金色的邊。
    海浪聲比前幾天都急,嘩啦嘩啦,一下下拍在心上,躁得慌。
    我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邊是空的。
    梵迦也的氣息還在枕頭上,淡淡的香味,混著一點海風的味道。
    我睡不著。
    翻來覆去,骨頭縫裏都透著不安。
    索性爬起來,赤腳踩在冰涼的原木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嘩啦’一下拉開厚重的遮光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