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諸神黃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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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蔣建勳與總督的對話也在繼續。
    蔣建勳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麵上的浮沫,語氣裏帶著幾分試探:“總督先生的魄力讓建勳欽佩,你就不怕自己也被綁上絞刑架?”
    總督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我尊重民眾的選擇。”
    蔣建勳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話鋒一轉:“也就是說,神經突公司是你創立的,而它的技術來自霜天號?”
    總督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實際上,我對技術一竅不通。它能發展至今,離不開霜天號的支持。”
    蔣建勳感慨道:“科學家的力量真是令人敬畏。”
    總督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在回憶什麽:“人類的進步離不開技術的進步。如果當年那位科學家沒有將理論公開,我也想象不到,人的靈魂居然真實存在。”
    蔣建勳輕笑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調侃:“那樣大家做事可要愈發小心了,否則祖宗泉下有知,怕是日後不好相見。”
    兩人相視一笑,笑聲在空曠的包廂中回蕩。
    蔣建勳收斂笑意,問道:“那名科學家也是霜天人?他還在魚翔嗎?這麽有意思的人物,我倒是想要見見。”
    總督的目光黯淡下來,語氣裏帶著一絲遺憾:“我年輕時有幸和他成為朋友,可惜他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不,雖然看上去是場意外,背後卻有著將軍的影子。”
    他轉頭看向穹頂的雕塑,聲音低沉:“他就死在外麵的廣場上,在奧丁的凝視下被愚民殺害。”
    蔣建勳沉默片刻,提醒道:“你也是出身底層。”
    總督點了點頭,語氣裏帶著幾分自嘲:“我應該慶幸,年輕時得到了他的教導,沒有成為愚昧的大多數。”
    蔣建勳追問道:“這樣的人物不該籍籍無名,他叫什麽名字?”
    總督的目光變得悠遠。
    “他叫艾福萊斯特·馬森。”
    蔣建勳搖了搖頭:“確實是沒聽說過的名字,看來你們的將軍從根本上將他的存在抹殺了。”
    總督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人終將死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馬森先生對我而言,就是一座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山,而我能做的,也隻是奉上一場遲到的審判罷了。”
    ……
    “長官,那個死人妖好像瘋了。”
    年輕警員從警車跳下,殷勤地為上司點上香煙。
    “虧他還拍過《堅強的心》,心理素質連隻耗子都不如。”
    “瘋了?”
    警官叼著濾嘴深吸一口,煙灰簌簌落在鋥亮的皮靴上:“瘋了更好,直接送到瘋人院,還能給局裏省筆預算。”
    說完,他又覺得不妥,猛地把煙頭碾在車門上。
    “操,這貨是上麵重點關照的,可別真出岔子!”
    他說著鑽進警車。
    改裝自豪華房車的囚室彌漫著雪茄與皮革混雜的氣息。
    昔日的知名大導演,如今的落水狗,帕蒂女士,這時正蓬頭垢麵的蜷縮在窗前,神經質的摳著防爆膜,嘴裏喃喃自語。
    “……這裏有疲乏、竊竊的議論、悄悄的耳語、沉睡、喧擾……”
    她幹裂的嘴唇開合,沙啞聲線像生鏽的齒輪在轉動。
    “……起初,他們隻要求休息。人們隻有一種渴望:和平;也隻有一個野心:蜷縮起來……”
    齒輪越轉越快,聲音愈發尖銳。
    “……大事業,大機會,大風險,大人物,謝天謝地,全都見夠了!再也接受不下去了!人們寧肯為了普呂西亞斯而舍棄愷撒,寧肯為伊弗佗王而舍棄拿破侖……”
    警官聽了一會兒,完全不懂,但是感覺汗毛倒豎。
    他強笑著,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大聲問。
    “這個死人妖在講什麽鬼話?”
    幾名警察正借著紙牌遊戲打發時間,其中一人隨口答道。
    “誰知道呢,長官,要不要來賭一把?”
    警官沒理他們,他一腳將帕蒂踹倒,鱷魚紋的皮靴尖抵住她的鎖骨。
    “喂,問你話呢,你在念叨什麽?”
    帕蒂女士仰頭看向他。
    “《悲慘世界》。”
    “什麽玩意?現在知道自己悲慘了?你還有心情關心世界?哈哈哈……”
    警官大笑起來。
    “它是一部名著,這段話出自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德尼街的英雄血——”
    警官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陰沉著臉,再次重重踹向帕蒂。
    “什麽兒女情長!我警告你,你最好放老實點,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警官活動完筋骨,不願再搭理這個神神叨叨的家夥,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帕蒂突然用力扯住了他的褲腳。
    “混蛋,你幹什麽!”
    “你看到了嗎……”
    帕蒂女士的身體在顫抖,祂望著窗外——
    “海嘯來了……”
    ……
    彼得警官沒有見過海,對海嘯二字蘊含的大恐懼難以感同身受。
    但是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卻勾起了他久遠的恐懼。
    那是二十年前。
    當時的他還是一個剛進入警隊的菜鳥。也是在這片廣場,在蝴蝶夫人宣布隱退的那個夜晚,他親眼目睹了魚翔曆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大規模的一次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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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暴民從四麵八方而來,仿佛永無止境。
    那一夜,政府前後三次派出增援部隊,才將暴動鎮壓。
    也是在那一夜,彼得的人生發生了改變。
    他和他所在的小隊奉命逮捕的那位令人尊敬的鬥士——那位至死都在高聲呐喊著為他所熱愛的普通民眾爭取權益的先生,死在了他一直為之張目的暴民的槍口之下。
    彼得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麽離開這片廣場的,隻記得被撕碎的演講稿,記得被踩碎的老花鏡,記得有醉漢在對著屍體小便,記得雕塑空洞的眼。
    那年他二十二歲,警徽從此生了鏽。
    彼得下意識摸向胸前,恐懼感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驚慌失措的嘶吼著:“快!快呼叫支援!”
    ……
    人是一種非常容易滿足的生物。
    他們可以一邊欣賞美食節目裏的精致擺盤,一邊狼吞虎咽地嗦著泡麵,陶醉地嘟囔著"真香"。
    他們可以在流水線上站滿十二小時後,盤算著晚上該去哪裏浪。
    他們可以慌亂地將星鈴的寫真集塞進床底,轉身摟住妻子甜膩膩地說:"老婆,你才是我的白月光。"
    幸福可以是深夜便利店裏的暖黃燈光,也可以是筋疲力盡時的硬板床。
    幸福可以是希望,而希望是最廉價的幻想。
    人是一種非常容易滿足的生物。
    你可以什麽都不給他,但絕不能為他撕開世界祥和的偽裝,露出血淋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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