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架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是一個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女人在一個貨架前停下腳步，纖細修長的手指從一排罐頭上輕輕劃過，最終停在了思考人生的那隻罐頭上。
    她拿起罐頭，輕輕拋了拋，隨手塞進了屁股兜。
    “別這樣，這樣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罐頭抱怨著，憑借體型優勢，從緊繃的口袋裏探出頭，看著逐漸遠去的貨架，心裏鬆了口氣，“總算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了。”
    “進了監獄還不消停，就算刑滿釋放，遲早還會被抓起來。”
    女人說著，將罐頭彈出的“頭”按了回去。
    “別費勁了，除非你換一條更寬鬆的褲子。”
    罐頭頑固的探出頭，提醒女人不要再做無用功。為了避免她不聽勸，他迅速轉移話題：“你又不是不清楚規則，如果遊戲不能獲勝，我即使刑期滿了也不能離開監獄。”
    “你可以故意輸掉。”
    “我不想賭運氣，就算不被丟進深淵，感官缺失也不是鬧著玩的。如果是嗅覺味覺也就算了，萬一失去觸覺怎麽辦？”
    感受到女人身體的柔軟，罐頭表示自己有些紅溫。
    “說起來，智械還真是千奇百怪。我們的典獄長是隻章魚，而你跟人類完全沒有兩樣。”
    “外形取決於我們的分工。他需要營造恐怖，我不需要，我需要令人信任。”
    “噢，難怪我如此信任的把你拉下水。說起來，你答應的真是痛快，明明一直對我愛搭不理。”
    “單純好奇罷了。多了解你們這些犯罪者的奇思妙想，有助於我更好執法。”
    “說起來，好奇是一種情緒吧？不是說智械沒有情感？”
    “辣是一種味覺嗎？”
    “不能這樣類比吧？”
    “人類的情緒可以無限重組或細分，我們不同，‘好奇’本質上是‘積極探索’。”
    ……
    以上是李晨與女警42的對話。
    說是對話，其實是意識層麵的交流，畢竟罐頭本身並沒有嘴巴，並不能真正發出聲音。
    女警42就是李晨找來的外援。
    關於找外援的想法，李晨很早就跟獄友們交流過，他們起初並不同意，更何況這個外援還是個智械。
    至於他們最終答應下來，一方麵是實在別無選擇，另一方麵則是李晨的理由說服了他們。
    理由有三。
    首先，女警42的身份是執法者，她的邏輯定位決定了她不會搞小動作，換個研究型智械，那就是另一種結果。
    其次，她的智械身份反而是加分項，因為她不會受到夢境汙染，能夠在夢境中保持自我認知，從而提供足夠的助力。
    最後，因為女警42是通過虛擬串流的方式，以李晨的意識作為橋梁間接侵入夢境。正因為如此，兩人才可以通過意識直接對話。也正因為如此，李晨隨時可以把她踢下線。
    最後這一點才是關鍵，否則囚犯們打死也不會讓一個智械侵入自己的腦袋。
    ……
    貨倉外是一間占地麵積很廣的……
    “這是什麽鬼地方？！”
    李晨表示很難用一個詞語來描述眼前的場景。
    “這裏是幸福套餐工廠，看起來比現實中整潔許多。”
    女警42回答道。
    “你管這叫……整潔？”
    李晨很想拆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麵是什麽構造。
    如果隻看空間的下半部分，這裏就是一個自動化罐頭加工廠。如同地暖管線一般盤繞的封裝流水線遍布整個廠房，無數罐頭排著整齊的隊列沿傳輸線一路前行，但凡有哪個敢跑偏，馬上會被夾持器塞回隊列。
    節奏短促的捶打聲幾乎連成一片，這是罐頭們的命運回響曲，誰都逃不過當頭一棒。
    除了汙水橫流的地麵，一切都符合李晨對於工廠的想象，但這隻是廠房的下半部分。
    廠房上方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那是某種無限遞歸的胃囊結構。肉粉色的穹頂每隔幾秒就會噴出大量散發著某種醃製品的奇異酒香的粘稠液體，將罐頭們空空如也的身軀灌滿。
    頭頂的景象讓李晨有種回到聖食回廊的強烈既視感。
    他詢問女警42是否有這種感覺，對方說道：“這裏就是聖食回廊下方，第十一層，幸福套餐工廠。”
    ……
    幸福套餐是伊甸園的人們最喜愛的食品，他滿足了人們對於美味的全部想象。
    它表麵上看隻是凝膠狀的罐頭，但是口感和味道因人而異，永遠是你最期待的。
    李晨沒有親口品嚐過這種罐頭的滋味，光是看那誇張的廣告詞，就讓他望而卻步。什麽食物能根據人類的期待改變風味？在他的認知中，大概隻有致幻類藥物能夠做到。
    為了避免藥物成癮，李晨一直敬而遠之，但是伊甸園的其他人都對這種罐頭愛不釋手。
    唯一的問題是，這種罐頭價格高昂，大家隻有勤奮工作，才能獲得片刻歡愉。
    李晨忍不住問：“你對這裏很了解嗎？你知道罐頭的成分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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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警42反問道：“你猜它為什麽叫幸福套餐？”
    李晨遲疑的問：“因為它讓人感到幸福？”
    美味、飽腹感，這些都能讓人類這種無法擺脫物質依賴的生命感到歡愉。
    “幸福是什麽？”女警自問自答道，“你的幸福，都來源於他人的痛苦。”
    李晨驚訝：“你居然能說出這麽富有哲理的話？”
    “不是哲學。”女警搖頭道，“字麵意思。”
    字麵意思？李晨琢磨著這句話，突然感覺毛骨悚然。
    女警42接下來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想。
    “幸福套餐的原材料是從聖食回廊的沼澤中提取的，而沼澤的主要成分是深淵囚徒的排泄物和屍體溶液。
    “嘔……”
    李晨感到惡心。一想到自己的罐頭盒中就裝著那些東西，惡心的感覺愈發強烈。
    如果女警42沒有撒謊，豈不是說享用幸福套餐的過程，本質上就是吃人？
    “不出意外，你所說的‘巴爾紮克’真名叫巴爾·紮克巴格，人稱惡魔巴爾。他最先發現了彩虹色多巴胺凝膠的妙用，然後創辦了這家工廠，一舉成為了最富有的人類。”
    惡魔巴爾？
    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巴爾紮克那家夥真不愧是被稱作惡魔的男人。
    李晨感覺渾身發冷，究竟是怎樣扭曲的靈魂，才能做出以人類自身作為人類食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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