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譴責巴爾紮克，而是找到他的主體意識。
    工廠是徹徹底底無人化的，不僅沒有人類，連智械也沒有雇傭，很顯然巴爾紮克並不想讓別人分享哪怕一絲利潤。
    女警42轉了一圈，並沒有找到廠房出入口，最終在一塊巨大的顯示屏前停下了腳步。
    顯示屏上循環播放著各種參數，包括產能利用率、oee、過程轉換率等生產參數，以及“飽食度”、“優越感”等抽象的工藝參數。
    “顯示屏的存在價值是供人觀看，我們就在這裏等著吧，一定會有人過來。”
    李晨做出決定，42沒有反對，在顯示屏對麵的傳輸線中找了個角落蹲下身子。
    因為褲子太過緊繃，42被兜裏的罐頭硌得不太舒服，於是隨手將罐頭掏出來，放在了傳輸線一旁的腳凳上。
    ……
    站在罐頭的視角，觀察無數同類前赴後繼的奔向未來，這是種極度催眠的體驗。等了很久，就在李晨昏昏欲睡的時候，廠房裏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李晨瞬間清醒過來，向著聲音的方向張望。
    聲音來自頭頂。
    “哈哈哈，快點，再快點！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笑聲的主人是一個孩子，圓臉圓眼圓肚皮，看著十分喜感。
    然而這個外表喜感的孩子，臉上的笑容卻異常瘋狂，咧開的嘴巴幾乎要掛到耳朵上。
    巴爾紮克！
    雖然對方隻是個孩子，李晨還是瞬間認出了他，他正是夢境的主人，巴爾紮克！
    巴爾紮克站在圓形懸浮平台上，手裏抓著一把長長的叉子——不是惡魔那種三叉戟，而是最常見的那種餐叉。
    此時，巴爾紮克正在用餐叉不斷捅著頭頂的胃囊，一個又一個蠕動的胃囊被他刺破，大量粘液傾瀉下來，如同下了一場暴雨。
    被刺破的胃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則笑得愈發張狂，努力張開雙臂，迎接著暴雨的洗禮。
    “巴爾！”
    一個尖銳的女人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身著綠色晚禮服，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搭乘著另一個懸浮平台向著巴爾紮克飛了過去。
    “啊！你不要過來！”
    巴爾紮克驚恐地大叫，用力扳動著操作杆，然而原本飄來蕩去的平台卻如同焊死了一般紋絲不動。
    在兩個平台的距離縮短到大約三四米的時候，美豔女人突然縱身一躍，跳上了巴爾紮克的平台，像貓捉老鼠一般，一把揪住了他。
    “巴爾！你又在胡鬧了！”
    女人的麵容異常猙獰，用力扯著巴爾紮克的耳朵，或許是太過用力，又或者巴爾紮克的掙紮太激烈，他的脖子都被擰成了麻花，就連腦漿都被擠了出來！
    “我警告過你，不準浪費糧食！”
    女人仿佛看不到巴爾紮克的慘狀，她一把奪過一人多高的餐叉，將巴爾紮克狠狠釘在懸台的護欄上。
    “我們要出手嗎？”
    李晨忍不住通過意念征求女警42的意見。
    女警42回答：“這隻是他的夢，並非真實傷害，我們可以再等等。”
    李晨覺得她純粹是抱著一種追劇的心態，期待事態會向何處發展。
    李晨承認自己也有點期待，即使這裏是夢境，能看到巴爾紮克被虐，也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
    巴爾紮克並沒有死，甚至將扭曲的脖子重新擰了回來。
    他的眼中帶著畏懼，但更多是憤懣與不甘。他大聲爭辯著：“我並沒有浪費糧食！我隻是希望它們變得更多！”
    他指著平台下方無窮無盡的生產線，“看啊，生產線已經滿負荷了，我們必須讓它變得更快！”
    隨著他的話語，無數盞設備狀態指示燈爆閃起來，猩紅的光芒伴隨著尖銳的嗡鳴聲，仿佛在回應他一般。
    “更快！更多！”
    巴爾紮克突然拔下插在身上的餐叉，用力刺向美豔女人：“你這個死老太婆，除了會說廢話，又做了什麽？”
    美豔女人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身體突然飛起，向著遠方逃竄，然而餐叉用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她，將她刺穿，而後力道不減，直接將她釘在了一個胃囊上！
    胃囊蠕動起來，將掙紮的女人慢慢吞噬，然後——
    所有胃囊全都變成了女人的臉！
    ……
    “巴爾！你這個不聽話的小惡魔！拿起你的叉子，努力吃吧，一滴都不要浪費！”
    無數張女人的臉在同一時間出聲，配合那猙獰的表情，令人看得頭皮發麻！
    更惡心的，是從她們嘴裏滴落的無窮無盡的粘液，那些粘液仿佛擁有生命一般，扭曲翻湧著，向著巴爾紮克包裹過去。
    “錯不了，巴爾紮克一定是人類，我覺得我們沒必要看下去了！”李晨衝著42大叫，“我們快跑吧，我感覺這裏要塌了！”
    “別著急，他都不怕，你怕什麽？”42直截了當的拒絕了李晨。
    大概是不想早早結束這場好戲，42居然解釋起來：“眼前的場景雖然抽象，但是並沒有超出現實邊界，將意識分散到眾多蛋白質塊上，讓它們進化出人類的五官，理論上是可以做到的。”
    李晨默然。
    他意識到，恐懼作為一種情感，是42這種智械並不能理解的存在。
    也許在她看來，眼前真的隻是一團團蛋白質塊罷了。
    獨自麵對著無數女人的斥責的巴爾紮克也並不恐懼，或者他的恐懼已經突破了闕值，他愈發張狂，揮舞著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餐叉，放聲咆哮：“滾開，你這個不會做飯的女人！不要再用你那拙劣的廚藝挑戰我的味蕾！”
    他說完，手中的餐叉突然一分為二、二分為三……很快，無數把餐叉懸浮在他的周圍，隨著他的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一般向著女人們刺去！
    噗噗噗……
    銳器刺破囊塊的聲音不斷響起，暴雨瓢潑，傾盆而下！
    “怎麽辦？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李晨大叫。
    就在這時，他的耳畔突然傳來巴爾紮克陰冷的聲音：“看看我發現了什麽？一個可恥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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