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頂，墨染蒼穹，低垂欲墜，似與簷牙相接。驟雨傾盆，豆大的雨點劈啪砸在青石板上，激起萬千濁浪。整座寺池浸在雨幕之中，水氣氤氳，泥土腥風撲麵而來。
    柳如煙獨倚簷前，但見那簷溜如線，滴滴答答落在青石階上。雨珠兒濺起，恰似拋珠滾玉，在她腳邊匯成一小灘水窪。她素手輕撫鬢邊青絲，眼中秋波暗轉，卻掩不住眉間一縷憂色。
    忽聽得身後木門"吱呀"作響，玄明手持念珠緩步而出。麵容冷峻，卻透著慈悲之色。他雙手合十，低眉垂目道：“阿彌陀佛，幾日之後，少林寺將閉寺封山，望柳閣主見諒。”
    柳如煙聞言微顫，手中羅帕不覺攥緊三分，似要言語，卻又化作一聲輕歎。簷外雨勢更急，竟似要將這未盡之言盡數淹沒。
    “若是有什麽難處，我天涯海閣……”柳如煙話音未落，卻見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照得她麵容慘白。那後半句話竟似被雷聲生生截斷，消散在風雨之中。
    話未說完，玄明忽然雙掌合十，高誦一聲佛號：“諸位施主，請自便。”聲若洪鍾，竟將簷外風雨之聲都壓下去三分。
    柳如煙聞言一怔，但見玄明眉目低垂，分明是送客之意，終是將那未盡之語咽了回去。此時一陣狂風卷著雨絲撲麵而來，吹得她羅裳獵獵作響，鬢邊珠釵叮咚亂顫。
    忽聽得寺內鍾聲大作，穿透雨幕遙遙傳來，一旁的玄空轉身欲走，卻又駐足歎道：“柳閣主，江湖路遠，還望珍重。”話音未落，那襲灰色僧袍已隱入雨霧之中，唯餘山門前的青銅古燈在風中搖曳。
    “有些東西不能說的太過明白。”玄空的聲音從雨幕深處幽幽傳來，帶著幾分禪機。
    “呃……”崔玉在旁欲言又止，手中折扇"啪"地合上，濺起幾滴雨水。他偷眼去瞧柳如煙神色，發言勸慰，“和尚道士都這樣的神神叨叨的。”
    “閣主大人……”南笙望著那枚猶自顫動的玉簪，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她撐著油紙傘向前半步，卻不敢貿然靠近。她撐著油紙傘向前半步，卻不敢貿然靠近。傘沿的雨水連成珠簾，模糊了她擔憂的麵容。
    “不對不對，此事定有蹊蹺……”柳如煙恍若未聞，任憑雨水打濕鬢邊青絲。耳垂上那對翡翠墜子在雨中泛著幽幽碧光，映得她眸中思緒翻湧如潮。朱唇輕啟間，隻聽得她喃喃低語。聲音飄忽，似在與人言，又似自語。
    她那一雙鳳目雖凝望著雨幕深處，目光卻似已穿透千山萬水，不知落在何方。纖纖玉指無意識地絞著腰間絲絛，將那上好的蘇繡羅帶揉出了道道褶皺。
    “南笙，你們幾人先行離開。”柳如煙驀然抬首，耳畔翠玉輕搖，在雨幕中蕩出一抹清冷流光。她衣袖翻飛間，指節已攥得發白，聲音卻出奇地平靜。
    “可是閣主……”南笙聞言一怔，油紙傘微微傾斜，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她欲言又止，卻見柳如煙已轉身麵向雨幕。
    “我去找小鈴兒。我會勸她和師兄回到天涯海閣。”柳如煙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字字清晰，說罷，她輕點地麵，竟是不顧滂沱大雨，徑直往山門方向行去。
    “閣主！江湖如今處處透著古怪，您……”南笙急追兩步，手中油紙傘被狂風吹得"喀嚓"作響，傘骨幾欲折斷。她踉蹌著穩住身形，青絲已被雨水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柳如煙腳步微頓，回眸時眼中寒芒乍現：““
    小南笙，聽話。”她們在這兒，我不放心。”話音方落，一道閃電劈開烏雲，照亮她半邊如玉側顏。那眉間一點朱砂在電光映照下，竟似要滲出血來。
    “公子，那我們……”墨雲緊了緊肩上的書箱，雨水順著鬥笠邊緣滴落，在他腳邊濺起細碎的水花。他仰頭望向崔玉，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遲疑。
    “呃……事出突然，我們……”崔玉手中折扇"啪"地一合，扇麵上墨竹已被雨水浸得模糊不清。他眉頭微蹙，目光在雨幕中遊移不定，似在權衡什麽。
    “反正不能再留在這兒吃素齋了，再吃下去我的臉都要綠了。”崔玉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臉頰，用折扇輕敲掌心，一臉苦相。“要不我也去天涯海閣看看吧，正好有個照應。”
    “也行，袁大俠在重新修葺典蒼派，你閑著也是閑著。”南笙輕攏被雨水打濕的衣袖，聞言微微側首，眸中神色幾經變幻，終是化作一絲了然之意。
    “小子，你在念叨我嗎？”一道沙啞的嗓音忽從崔玉耳畔響起，驚得他手中折扇"啪嗒"落地。但見雨幕中悄無聲息地現出一道黑影，那人身著玄色勁裝，腰間懸著一柄纏金古刀。鬥笠下露出半張棱角分明的臉。
    “師父？”崔玉失聲叫道，連退兩步險些踩到自己的衣擺。他慌忙俯身拾起折扇，卻見扇麵已沾滿泥水，墨竹圖樣糊作一團。
    袁尚冷哼一聲，雨水順著他那柄長刀鞘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濺起朵朵水花。“才幾日不見，連為師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了？”他目光如電，在崔玉臉上掃過，那銳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雨幕，直刺人心。
    崔玉隻覺得後頸一涼，慌忙俯身拾起折扇，卻見扇麵早已沾滿泥水。他幹笑兩聲，拱手道：“師父說笑了，實在是這雨聲太大……”
    袁尚突然出手如電，玄鐵刀鞘挾著雨珠破空而至，"鏗"地一聲正抵在崔玉下頜。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迫得他不得不仰首，又不至於傷及分毫。
    崔玉隻覺喉間一涼，刀鞘上凝結的雨珠簌簌滾落。幾滴雨水順著他的脖頸滑入衣領，在素白錦袍上洇開一片深色水痕，宛若墨梅綻放。刀鞘傳來的寒意直透骨髓，激得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袁尚手腕微沉，刀鞘又壓下三分。崔玉被迫仰起的臉上沾滿雨水，睫毛上掛著的水珠隨著輕顫滾落，倒像是落了淚。
    “居然還是沒有長進，看來你懈怠了。”袁尚聲音冷峻如刀，混著雨聲更添幾分寒意，刀鞘忽然一轉，在崔玉頸側輕輕一刮，帶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走吧，跟我去加練。”崔玉喉間一緊，卻見袁尚已收刀入鞘，轉身踏入雨幕。玄色身影在雨中若隱若現，唯有聲音清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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