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岩壑恣登臨 瑩目複怡心
字數:3540 加入書籤
“等一下等一下。”天競一個箭步竄到白鈺袖跟前,道袍大袖像蝴蝶翅膀似的\"啪\"地張開。她急吼吼地伸手攔住人,袖口差點掃到白鈺袖的鼻尖。
突然,她腦袋一耷拉,再抬起時那雙眼睛依然亮晶晶的,可裏頭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是把所有的嬉笑都收進了眼底最深處,浮在表麵的隻剩下一種通透的清醒。
“好了,我來看看。”她突然伸手扣住白鈺袖的手腕,指尖輕輕搭在脈搏上。明明動作還是那麽熟稔,可眼神專注得像是變了個人,連呼吸都放輕了。
“她還真覺得心之力對你有用啊。”“天競”忽然從鼻腔裏哼出一聲輕笑,指腹貼著白鈺袖腕間的青色血管緩緩畫圈,像是早看穿了結局的算命先生,卻偏要留半句讖語不說全。
“心之力?”白鈺袖手腕微微一顫,睫毛快速眨動了兩下。她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扣得更緊,隻能任由對方的指尖繼續在脈搏處遊走。
“最起碼對現在的你來說,那個不是很重要。”她鬆開把脈的手,隨意地擺了擺,\"那玩意兒還不重要啦。\"突然又變回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從袖子裏摸出塊芝麻糖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補充道,“等你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她先前還用了六劍?”“天競”突然把手伸進道袍裏一陣亂掏,臉上的表情像走馬燈似的變來變去。先是眉頭擰成個疙瘩,接著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抽,最後整張臉都皺成了包子褶,活像生吞了顆酸梅子,道袍袖子被她翻得亂七八糟,露出裏麵縫的十幾個暗袋,“怎麽想的。”
“用也該用一劍啊……”“天競”一邊嘟囔著,一邊揪著道袍內襯往外翻。隻聽\"嘩啦\"一聲,各種零碎玩意兒從暗袋裏傾瀉而出:幾枚泛著銅綠的舊錢幣、三兩顆蠟封的藥丸、碎銀子,還有幾根皺巴巴的紅繩糾纏在一起,也不知道原本是做什麽用的。
白鈺袖瞳孔猛地一縮,腳下不自覺退了半步。她怔怔地望著地上那堆物什,那銅錢上還沾著可疑的藥粉,而那根褪色的紅繩上,小鈴鐺正隨著天競翻找的動作,\"叮鈴叮鈴\"地晃出一串細碎聲響。
“呃,那個……”白鈺袖指了指那根掛著鈴鐺的紅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悄悄用腳尖把滾到跟前的銅錢撥回雜物堆,假裝沒看見上麵黏著的可疑粉末。
“噢!這個啊。”“天競”突然捏起那顆沾著藥粉的銅錢,獻寶似的舉到白鈺袖眼前,她用指甲刮下一點粉末,“看著像奶粉對吧?其實是用南海珍珠混著茯苓做的,要嚐嚐看嗎?甜滋滋的哦~”
“啊哈哈,不了不了。”白鈺袖連忙擺手後退,差點被自己的衣帶絆個趔趄。她抬頭擠出一個僵硬的笑,眼睛卻控製不住地往那坨灰白色的\"珍珠粉\"上瞟。
“總而言之,得問問你的姑婆大人怎麽想。”“天競”撇了撇嘴,她故意把\"姑婆大人\"四個字拉得老長,隨手把那顆沾滿\"珍珠粉\"的銅錢拋向半空,又穩穩接住。
“先說好,我不會對另外一個你動手。”“天競”突然正色,把銅錢\"啪\"地按在石桌上,她指尖在桌麵上敲出輕響,眼神難得認真。
“嗯……”白鈺袖無意識地揪住自己的袖口,指節微微發白。她垂著眼簾沉默半晌,似乎在權衡什麽。
“愁眉苦臉可不像你!”這一聲輕得幾乎散在風裏,卻讓“天競”眉梢一挑。她忽然伸手彈了下白鈺袖的額頭,力道不重,卻驚得枝頭麻雀撲棱棱飛起,連帶把凝固的氣氛也撞碎了。
……
草屋裏,白月四仰八叉地躺在吊床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隨著吊床輕輕搖晃,一會兒攤成\"大\"字形,一會兒又蜷成個蝦球,嘴角還掛著亮晶晶的口水。陽光透過茅草屋頂的縫隙,在她的衣服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要不要叫醒她?”“天競”躡手躡腳湊到吊床邊,用氣音問道。她捏著根狗尾巴草,在白月鼻子前晃來晃去,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原來她睡覺時居然還會像貓崽似的吧唧嘴。
白鈺袖輕輕搖頭,抬手輕按住天競的手腕。她凝視著白月稚嫩卻透著幾分威嚴的睡顏,明明是個孩童模樣,眉宇間卻偶爾閃過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深沉。指尖在即將觸及被角時頓了頓,將那滑落的錦被無聲托起,輕輕覆回那小身軀上。
“行吧。”“天競”撇了撇嘴,隨手將那根狗尾巴草往衣領上一插。她歪著腦袋端詳白月片刻,突然\"噗嗤\"笑出聲來,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上還未完全消退的紅印。
“正好趁著這個時間給你講一下心之力。”天競隨手拽過一條瘸腿板凳,結果\"哐當\"一聲,有個凳腿直接卡進了地板縫裏。她滿不在乎地斜坐在歪歪扭扭的板凳上,懸空的那條腿還一晃一晃的,活像個蹺蹺板。
“咳咳,此心光明,亦複何言。”“天競”突然正襟危坐,板著小臉搖頭晃腦,活像個私塾裏的教書先生。誰知那瘸腿板凳\"嘎吱\"一聲突然傾斜,驚得她慌忙抓住板凳邊緣,整個人斜掛在半空還不忘端著架子,話音未落,板凳腿\"啪\"地滑出地板縫。
“心外無法。法從心生。故舉一可以統萬。合萬不離乎一。當年羲皇……”“天競”猛地從歪斜的板凳上彈身而起,本想擺個瀟灑的亮相姿勢,卻不料一腳踩中地上那根倒黴的狗尾巴草。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在半空撲騰了兩下,最後\"啪\"地雙手拍在桌麵上,險之又險地避免了與大地親密接觸的命運。
“咳咳,夫心者。真如之體。法者真如之用。心不能離法以為源。法不能離心以為宰。”“天競”踉蹌兩步站穩腳跟,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衣袖,突然被自己衣領上那根狗尾巴草戳到下巴,疼得\"嗷\"一嗓子,幹脆破罐子破摔地一揮手。
“那為什麽對我沒用……”白鈺袖垂眸凝視自己的掌心,指腹緩緩撫過那些交錯的紋路。日光透過樹隙斑駁灑落,將掌心肌膚映得近乎透明,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脈在薄皮下靜靜流淌。
“心之力對付的是你自己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天競”撇了撇嘴,伸出食指在白鈺袖掌心輕輕一戳,又飛快地縮回手。她歪著頭打量對方的表情,鼻翼微微皺起,像隻試探的小動物,“可她不是啊。就像你不能拿把刀去砍鏡子裏的自己,對吧?”
“但是,她能依靠你的心思漸漸地影響到你……”“天競”突然湊近,呼吸幾乎拂過白鈺袖的耳垂,指尖輕輕點在她的心口,觸之即離,卻留下一陣細微的顫栗,“就是這樣,一點一點鑽進這裏。”
“因為我當年也是這樣影響我自己的。”“天競”忽地低頭凝視自己的掌心,指尖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刺痛灼到般猛地蜷縮起來。她迅速將手背到身後,指節在衣料上蹭了蹭,仿佛要擦去什麽看不見的痕跡。
“不過我覺得和自己較勁沒啥意思,就不和她作對了。”她忽然抬起頭,嘴角扯出一個輕鬆的笑,手指從背後伸出來,隨意地擺了擺,陽光在指尖跳躍,像是撣去了什麽沉重的東西。
“啊~”白月突然從吊床上彈起來,腦袋上還頂著幾根翹起的呆毛。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老氣橫秋地打了個哈欠。伸懶腰時關節發出\"哢吧\"輕響,活像個被塞進娃娃身體裏的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