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三華聚頂終是幻 腳下騰雲亦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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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白月盤腿坐在晃悠悠的吊床上,小小的身子陷在軟墊裏,卻偏要擺出個老氣橫秋的姿勢。肉乎乎的小手托著圓潤的下巴,眉頭還故作深沉地皺著,活像廟裏那尊被香火熏黑的小羅漢像。
“你家外侄孫女,要再試一次。”“天競”朝白鈺袖的方向努了努嘴,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她不知何時從袖中摸出個野果子,在指尖靈巧地轉著圈,果皮與指腹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你什麽時候這麽拽了?”白月眯起眼睛,小短腿在吊床邊晃啊晃,她突然一個翻身落地,明明是個小豆丁的身量,偏要背著手踱步,活像個小老頭在訓徒弟。
“是我,也不是我。”“天競”的指尖驀地收緊,野果在指腹間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果皮被捏出幾道皺褶。她垂眸凝視著那些褐色的斑點,一滴汁水順著腕骨滑落,“帶你們挖她藏的寶貝那個。”
“哦,那你到底是什麽看法?”白月突然踮起腳尖,努力想夠到天競手裏的野果,可惜身高實在不夠,隻能悻悻地拽了拽對方的衣角。
“啊~”“天競”突然仰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擠出兩滴淚花。故意把野果舉得更高,還踮起腳尖,居高臨下地睨著白月,她壞心眼地把果子在白月頭頂晃來晃去,發梢沾著的草屑隨著動作簌簌飄落。
“困死了,你剛問啥來著?”“天競”又打了個哈欠,手臂懶洋洋地垂下來,指尖捏著的野果子正好懸在白月踮腳能夠到的高度。陽光給果皮鍍了層金邊,在白月躍躍欲試的指尖前晃啊晃。
“哦對了,我是什麽看法。我的看法是先試試吧,忘憂花的問題對我來說不是啥大事。”她突然把野果子往前一遞,果蒂在掌心轉了個圈,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白月眼疾手快,\"唰\"地掠過,一把撈走了那顆野果子。她得意地高舉戰利品晃了晃,啊嗚一口咬下去,結果酸得一個激靈,連頭頂的頭發都根根豎起,卻還梗著脖子硬撐:“好,好甜!”
“好吃是吧?那就多吃些~”“天競”突然從袖中接連掏出三五顆野果,一股腦兒塞進白月懷裏。那些青中透紅的果子滴溜溜滾在她的衣擺上,她壞笑著看白月手忙腳亂接果子的模樣,又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最大的野梨,在衣襟上隨意擦了擦。
“算了算了。”白月猛地後退兩步,手肘不慎碰倒了案幾上的茶盞。懷裏的野果骨碌碌滾落在青磚地上,一顆撞到檀木椅腳,兩顆滴溜溜滑向門邊,還有顆正巧停在天競的繡鞋尖前。
“那就走吧,讓你外侄孫女兒試試。”“天競”隨手把果子往後一拋,精準地落進三丈外的竹簍裏。她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時發梢揚起,帶起一陣帶著山風氣息的微風。
大小不一的石塊雜亂無章地堆積著,仿佛被巨人之手隨意拋灑在此,石縫間頑強地鑽出幾叢枯黃的野草。最大的那塊青灰色巨石斜插在石堆中央,表麵布滿了風化的裂紋,像是被歲月劈開的古老盾牌。石下陰影裏,幾隻黑甲蟲正匆忙穿梭在碎石之間。
“你還是像先前一樣先坐好。”“天競”抬手一指,亂石嶙峋間有塊青石平整如硯,石麵上兩道淺淺的凹痕依稀可辨石縫裏幾株蒲公英隨風輕晃,絨球般的種子忽散忽聚,在凹痕上方投下細碎的陰影。
“嗯。”白鈺袖微微頷首,天青色的褙子在風中舒卷如海浪,她十指虛按膝頭,衣料的褶皺間泛起深淺不一的藍色波紋,恍若潮汐在膝上流轉。遠處山風掠過石隙,卷起幾片枯葉擦過她的袖口。
“你先來我先來?”天競歪著腦袋望向白月,指尖懶散地撥弄著一顆灰白石子。日暉透過她的指間,在青石表麵灑下細碎的金色光點,隨著石子的轉動明明滅滅,恍如一群嬉戲的螢火。
“我先來,你也知道後麵怎麽做。”白月自青岩上起身,衣袂翻飛間帶起幾粒碎石滾落。她將幾縷被山風吹亂的發絲別至耳後,露出小小的側臉。目光投向遠方,那裏群山起伏的輪廓在暮靄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漸次暈開的水墨。
“上脘,紫宮。”白月雙指並攏,倏然點出。正午烈日下,指尖過處兩道透明氣勁如熱浪蒸騰。那軌跡在熾白的光線中若隱若現,恍如沙漠遠方的海市蜃樓,最終消融在灼熱的氣流裏。
“有意思。”“天競”雙臂交疊,懶散地靠在風化的岩壁上。熾烈的陽光將她的右半身籠罩在耀眼的金芒中,左半邊卻仍陷在岩壁的陰影裏。她微微眯起眼睛,睫毛在強光下幾乎透明,注視著空中漸漸淡去的透明漣漪,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興味。
“伏針,定針。”她雙指並攏,倏然點出。第一指破空而至,直抵白鈺袖肩井穴,指尖未至,勁風已激起素白衣料微微凹陷;第二指如影隨形襲向膻中,卻在距肌膚三寸處驟然懸停,凝滯的指勁掀起她鬢邊幾縷銀發,在陽光下流轉如月華。
“玉活,玉活,溶去息壤凝做魂……”“天競”身前滾出無數瑩白玉珠,卻在觸及地麵前倏然懸停。玉珠相互碰撞,發出清越的琳琅之聲,漸漸在半空中匯聚成一把神兵,時善時惡,不知其惡之所向,不知其善之所來,無原亦無咎。
……
混冥無跡,寥寥無端。星河蔓延,玉繩斜轉。太虛之表,浮光若縷;玄牝之門,凝靄成湍。鴻蒙未判,九垓猶在胚渾,八極尚縈虛煙。
白鈺袖眼睫如蝶翼般輕輕顫動,雙眸徐徐睜開,眼底流轉的星河倒映著漫天清輝,一縷銀發自發梢盈盈浮起,與周遭飄零的光霰交織纏繞,在虛空中勾勒出朦朧的光紋。
“因緣際會,你我又見麵了。”一道與白鈺袖如出一轍的聲線傳入耳中,卻像是浸透了夜露的琴弦,清泠中透著森然。那聲音纏繞在她耳際,字字如珠落玉盤,偏偏每個音節都爬著細小的冰碴。
“打,還是談?”白鈺袖對麵,那道與她形貌無二的身影露出同樣精致的容顏。隻是那雙眼眸中不見星河,唯有深不見底的幽潭,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帶著幾分詭譎的意味。
“我無意壓製你……”白鈺袖輕按心口,銀絲般的發梢在流動的空氣中揚起細微的弧度。她靜靜注視著對麵那個鏡影般的存在,嗓音清淺似初春融雪漫過石上苔痕。
“隻想和你做個交易……”她慢慢將手從胸前移開,向前伸出攤平的掌心。目光如靜水深流,直抵對方眼底最幽微的波動,聲音輕柔卻異常清晰,“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
“有意思,那麽代價呢?”“白鈺袖”稍稍側首,銀白碎發垂落,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蛛絲般的暗影。舌尖緩緩掃過唇邊,本該靈動俏皮動作,此刻卻帶著蛇類捕食前的精準與冷酷,連唇角揚起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威脅。
“如果我徹底失敗,就把身體交給你。”白鈺袖盤坐在青石上,雙手虛按膝頭。她抬眼直視對方,衣擺無風自動,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唯獨按在石麵上的指尖微微發白。
“一言為定。”對麵的\"白鈺袖\"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如冰麵乍裂,分明是同樣的五官,卻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鮮活。她向前探身時,發梢垂落的陰影恰好遮住了眼中閃過的陰冷。
“收!”“天競”一聲清喝,那懸於半空的神兵應聲而散。無數瑩白玉珠如倦鳥歸林,星河倒卷,紛然歸入袖中,珠玉相撞之聲初如驟雨擊瓦,繼而似簷滴漸疏,終至萬籟俱寂。
白鈺袖手掐子午訣,身形與山嵐渾然一體。她呼吸漸與林濤同頻,吐納間似有清光流轉,先見指尖凝露,再觀眉間生輝,終至頂現三華。
那氣息初時氣行任督,如春澗破冰涓涓;繼而周天運轉,似錢塘潮湧隆隆;末了玄關突破。忽聞鶴唳穿雲,卻是泥丸宮中龍虎交媾,紫府境內日月雙懸。如春溪潺潺,繼而似海潮澎湃,最終歸於太虛杳杳。